“哥,跪下。”
“给婉柔和阿昊,敬杯茶。”
冰冷的声音从主座传来,是我父亲。
今天是我弟弟江昊和许婉柔的订婚宴。
许婉柔,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而我,江辰,江家名存实亡的大少爷,刚从“新世纪男子德行改造学院”毕业回家。
他们让我跪下,给我的亲弟弟和我曾经的女人敬茶。
用一杯茶,来洗刷我过去所有的“劣迹”,来证明我三年改造的“成果”。
来为这个家,献上我最后一点价值。
我笑了。
他们不知道,我在那座地狱里,学会的唯一德行,就是如何优雅地,将所有仇人,都拖进深渊。
江辰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掠过江家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宾客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轻蔑。
江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被送去了一所偏远的寄宿学校,美其名曰“磨练心性”。
所有人都知道,那所谓的“磨练”,不过是流放。
此刻,江辰就站在宴会厅的入口。
他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干净得有些过分,与周围的衣香鬓影格格不入。
他太瘦了,身形单薄得像一片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削瘦的下巴。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驯服的,温顺无害的气息。
客厅正中,江家现任的掌权者,江辰的父亲江正和,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江昊。
江昊一身高定西装,英俊挺拔,正举着酒杯,与他身边的未婚妻许婉柔谈笑风生。
许婉柔穿着一袭火红色的长裙,明艳动人,她看着江昊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痴迷。
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正和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门口的江辰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半分父亲的温情,只有审视和命令。
“江辰,过来。”
江辰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清秀的脸,只是那张脸上毫无血色,双眼也空洞得吓人。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得极其规矩,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他走到江正和面前,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父亲。”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不说话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江正和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很好,看来这三年的改造很有成效。
这只不听话的野狗,终于被驯服了。
“今天是你弟弟和婉柔订婚的好日子。”江正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作为兄长,理应为他们送上祝福。”
他身边的管家立刻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滚烫的茶。
“去。”江正和用下巴指了指江昊和许婉柔的方向,“给你弟弟和弟妹敬茶,认个错,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
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江辰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伸出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却也布满了细小的,已经愈合的伤痕。
他稳稳地端起那杯茶。
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脸上依旧是那种麻木的,空洞的表情。
他站起身,转身,走向江昊和许婉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羞辱,怜悯,鄙夷,幸灾乐祸。
许婉柔看着这个曾经骄傲不羁的少年,如今变成这副卑微顺从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她挽紧了江昊的胳膊,下巴微微扬起,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江昊则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他看着江辰,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江辰走到他们面前,再次跪下。
“阿昊,婉柔。”他低声开口,“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就像在学校里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他举起茶杯,恭敬地递向江昊。
江昊懒洋洋地准备伸手去接。
就在这一瞬间。
江辰的手腕,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抖了一下。
那杯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江昊昂贵的西装裤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整个宴会厅的宁静。
江昊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捂着大腿,面容因为剧痛而扭曲。
滚烫的茶水瞬间浸透了布料,在他的皮肤上烙下狰狞的红痕。
许婉柔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后退。
全场哗然。
江辰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手里端着空掉的茶杯,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情绪。
是惊慌失措。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乱地把茶杯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帮江昊擦拭,“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手……它不听使唤……”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自责,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辰!”
江正和的怒吼如同一声惊雷。
他冲了过来,一脚踹在江辰的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
“你这个逆子!你是故意的!”
江辰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对着江昊的方向磕头。
“父亲,我没有!学校的老师教过我,要绝对服从,要恭敬长辈,我……我只是太紧张了,我三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背诵着德行学院的守则。
“守则第三条,心怀谦卑,手脚安分。我……我违反了守则,我有罪,请父亲责罚!”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一个被关了三年,刚刚被放出来,面对大场面时紧张到手抖的,被洗脑的可怜虫。
谁能把他和一个处心积虑的复仇者联系在一起?
江正和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再踹一脚,却看到周围宾客们投来的异样目光。
是啊,他不能。
他刚刚还在炫耀自己的“教育成果”,炫耀自己如何把一个叛逆的儿子变得服服帖帖。
现在,如果他因为一次“意外”就对这个“改过自新”的儿子大打出手,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压下去,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宾客们说:“让各位见笑了,孩子刚回来,还不适应,我先处理一下家事。”
他恶狠狠地瞪着江辰。
“滚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是,父亲。”
江辰顺从地低下头,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额头上的伤。
他转身,依旧是那种标准到刻板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祠堂。
在他的身后,是江昊痛苦的呻吟,是许婉柔惊慌的尖叫,是江正和压抑的怒火,和一整个宴会厅的混乱。
江辰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微微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