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裂痕初现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叫“时光缝隙”，藏在大学城后街的梧桐树影里。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成细碎的金箔，洒在温苒专注的侧脸上。她正小口抿着拿铁，
泡沫在她唇边留下一圈浅浅的白痕，像偷吃奶油的小猫。我伸手想替她擦掉，
她却不着痕迹地偏过头，拿起手机飞快地回着信息。“实验室那边催了？”我问，
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有点发凉。“嗯，王教授急着要上次模拟的数据，”她没抬头，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嘴角却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是给我的，“对不起啊阿哲，
总在陪你的时候忙这些。”“没事，你忙。”我搅拌着眼前的黑咖啡，看着深色漩涡，
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被轻易抚平。这就是温苒，她总能让你觉得，她哪怕有一点点分心，
也是情有可原，并且她会为此道歉，让你反而心生怜惜。我叫陈哲，标准的工科男，
在一所985大学读自动化研一。而温苒，是我的学妹，艺术学院大三的学生，
也是我谈了快一年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在很多人看来是典型的“互补型”，我内向理性，
她活泼热情；我生活轨迹是宿舍、实验室、食堂三点一线，她的生活则像万花筒，
写生、观展、社团活动，丰富多彩。“时光缝隙”不大，装修是复古工业风，
裸露的红砖墙挂着几幅抽象画，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
低语声和咖啡机的嗡鸣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这是我们确定关系的地方，
那天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像一整个春天撞进我怀里。如今，同样的地方，
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下周我们系去西山写生，三天。”她终于放下手机，
抬起眼对我笑，那双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像含着一汪清泉，看得人心软。
“三天啊...”我下意识地计算着时间，“周五晚上我去接你？
听说回来那条路晚上不好走。”“不用不用！”她回答得有点快，随即又放柔声音，
“系里统一包车来回，很方便的。而且...可能会很晚，你来回跑太辛苦了。”她伸出手，
覆盖在我放在桌面的手背上，指尖微凉，“你好好做你的项目，等我回来，
给你带西山有名的笋干，你不是说阿姨做的笋干烧肉一绝吗？我偷师回来做给你吃。
”她总是这样，用一点未来的、甜蜜的许诺，轻易瓦解你所有潜在的疑虑和安排。
我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每天给我个信息。”“知道啦，
啰嗦鬼。”她俏皮地皱皱鼻子，抽回手，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
让我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咯噔”了一下。那眼神，
不是看实验室通知或者老师信息时的公事公办，也不是回闺蜜消息时的轻松雀跃，
那是一种...更快速、更隐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和紧张的一瞥。
像地下工作者在对接头暗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我按了下去。陈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我对自己说。温苒漂亮、优秀，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
但她选择了我。她给了我她能给的全部时间和温柔，我理应信任她。“哦对了，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我面前，“给你的。”“这是什么？
”我有些诧异。“打开看看。”我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质感柔软。
现在才初秋，离戴围巾的季节还早。“前两天和室友逛街看到的，觉得特别适合你。
”她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喜欢吗？你总泡实验室，那条旧围巾都起球了。
这个颜色衬你，显白。”我心里顿时被一股暖流填满。她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出门逛街还会想着我,“很喜欢，谢谢苒苒。”我摩挲着柔软的羊绒，
“就是...这牌子不便宜吧？你别总给我买东西，你还在上学，花钱的地方多。”“哎呀，
我接了那个墙绘的私活，赚了点外快嘛。”她挥挥手，浑不在意，“给我男朋友花钱，
我乐意。”她的话像蜜，甜得发腻，却让我无比受用。我家庭条件尚可，
研究生也有津贴和项目补助，手头比大多数本科生宽裕。和温苒在一起后，
我几乎承担了我们所有的开销，还时常在她“看中了什么舍不得买”的时候，直接转账给她。
我觉得这是男朋友应尽的义务。而她偶尔像这样的回馈，总会让我觉得，
我的付出是被看见、被珍惜的。我沉浸在“被在乎”的满足感里，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疑虑，
显得更加可笑和无理取闹。温苒是爱我的，她只是性格开朗，朋友多，
难免有时候需要处理一些信息。我不该用我那种近乎刻板的专注去要求她。
她就像一只美丽活泼的鸟儿，我愿意给她一片天空，而不是一个笼子。然而，
那只鸟儿此刻栖息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身体却仿佛有一部分，已经飞向了我不知道的远方。
写生出发那天早上，我送她去集合点。艺术学院楼前停着两辆大巴车，熙熙攘攘都是学生，
画板、行李箱堆了一地。温苒穿着利落的工装裤和马丁靴，长发束成高马尾，
显得青春又飒爽。她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站在一起，应该是她常提起的室友刘琳。
我帮她放好行李，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好啦，知道啦，你快回去吧。
”她笑着推我，眼神却在人群中不经意地扫视。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很自然地拍了拍温苒的肩膀：“温苒，你的画架我帮你放车顶行李架上了。”那是个男生，
很高，估计有一米八五以上，穿着无袖篮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古铜色手臂肌肉。
头发剃得很短，五官轮廓深刻，是那种充满侵略性的帅气。他看温苒的眼神，
带着毫不掩饰的热络。“谢啦，赵昂。”温苒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的亮度，似乎比刚才给我的要高出几个瓦数。“跟我还客气啥。
”叫赵昂的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这才转向我，带着点审视，“这位是？
”“我男朋友，陈哲，隔壁理工大的研究生。”温苒介绍道，语气自然。她又转向我，
“阿哲，这是我们系篮球队的队长，赵昂，我跟你提过的，打球超厉害那个学弟。
”跟我提过吗？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但出于礼貌，我对他点了点头：“你好，谢谢照顾苒苒。
”“学长客气了，互相照顾嘛。”赵昂的笑容依旧爽朗，但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的那一两秒，
让我感觉到一种隐形的衡量，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他称呼温苒是直接叫名字，
而叫我，是带着距离感的“学长”。温苒站在我们中间，表情毫无破绽，
甚至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对赵昂说：“快上车吧，要出发了。”赵昂冲我们摆摆手，
转身利落地跳上了大巴。“他就是赵昂啊。”我看着那男生矫健的背影，状似无意地说。
“对呀，运动神经发达，人也挺热心的。”温苒晃着我的胳膊，“我们系好多女生迷他呢。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那你呢？”她立刻嗔怪地捶了我一下：“胡说什么呢！
我心里只有谁你不知道吗？”她踮起脚，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走啦，
到地方给你发信息。”大巴车缓缓启动，温苒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向我挥手。阳光照在她脸上，
明媚得不可方物。我也挥着手，直到车子拐过街角消失不见。脸上的触感似乎还在，
温热柔软的。但我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难受。那个赵昂，他和温苒之间的气场，
不像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那种熟稔的拍肩，温苒过于灿烂的笑容，
以及他看我时那种眼神...是我想多了吗？还是，
艺术系的男女界限本就比我们工科要模糊？我开始努力回忆，
温苒是否真的在我面前提过赵昂这个名字。印象很模糊，似乎有一次她看学校篮球赛直播，
随口夸过一句“我们系那个8号打得真不错”，但当时她正在刷淘宝，头都没抬。还有一次，
她抱怨过画室有男生汗味重，说是刚打完球回来，好像提了一嘴是篮球队的。仅此而已。
可是，如果他们不熟，他怎么会知道哪个画架是她的？还主动帮她放？而温苒，
她对他的态度，也自然得过分了。那种肢体语言，那种笑容，是我太敏感，还是她在我面前，
和在别人面前，本就是不同的状态？我站在原地，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我突然觉得，
我可能并不完全了解我这个漂亮可人、对我温柔体贴的女朋友。温苒离开的三天，
我有些心神不宁。实验室的项目进度缓慢，代码敲着敲着就会走神。
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信任是感情的基础。但那个赵昂的眼神，
和温苒当时一闪而过的扫描般的目光，像两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心里，不深，但无法忽略。
她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时间不太固定，有时是傍晚，有时是深夜。
内容无非是“到住处了”、“今天画了XX，好累”、“西山风景不错，下次我们一起来”。
也会附上几张风景照或者她的自拍。照片里她笑容依旧，背景是写生的学生，
偶尔会拍到那个赵昂的背影或侧影，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我每次都会回“注意休息”、“画画别太辛苦”、“想你”之类的话。我们之间的对话，
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但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我开始留意她回信息的间隔时间，
留意她照片背景里的细节。第三天晚上，她说同学们一起聚餐，可能会很晚，
让我别等她信息。我坐在电脑前，对着漆黑的代码界面，脑子里却在想象西山脚下的农家乐，
一群艺术生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那个赵昂，他会不会坐在温苒旁边？他会不会给她夹菜？
他们会不会...我猛地关上电脑，胸口发闷。我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我打开手机银行，查看最近的转账记录。和温苒在一起后，我给她转过不少钱，名义各异。
贵的专业颜料、她家人过生日她想表示心意、她想去听一个价格不菲的艺术讲座...每次，
她都收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会用更温柔的语调和更周到的体贴来回报我。
那条羊绒围巾，大概就是这类回报之一。我以前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爱她，
愿意给她最好的。她还是个学生，没有收入，而我已经有能力负担。但此刻，
看着那一笔笔支出，我忽然产生一个极其不堪的念头：我的钱，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
成为了维持这段感情的一种...燃料？而她偶尔的回馈，是不是一种...等价的交换？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我立刻否定了它。陈哲，你疯了？你怎么能把苒苒想成那种人？
她和你在一起，图你什么？图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工科男？图你除了有点钱之外毫无情趣？
她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和她志趣相投的男生，比如那个赵昂，她选择了你，
难道不正是证明了她的真心吗？我用力甩头，试图把这些肮脏的猜测甩出去。是我不自信了。
是因为那个赵昂过于耀眼，让我产生了危机感。对，一定是这样。温苒回来的那天下午，
我提前到了集合点等她。大巴车准时到达，学生们鱼贯而下，个个面带倦色，
却还洋溢着外出归来的兴奋。温苒是最后几个下来的之一。她看到我，眼睛一亮，
拖着行李箱小跑过来，直接扑进我怀里。“阿哲！我好想你啊！”她把脸埋在我胸口，
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的意味。我紧紧抱住她，三天来的不安和猜疑，
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个拥抱驱散了。她身上有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还有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我也想你。”我嗅着她的发香，心里软成一片。“累不累？
”我接过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累死了，不过收获很大哦！”她仰起脸，
眼睛亮亮的，“老师夸我这次进步明显呢！”“真棒，我的苒苒最厉害了。
”我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时，赵昂和其他几个男生也从我们身边走过。
他看了我们一眼，对温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表情很自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温苒也对他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立刻转回头，继续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写生时的趣事，
比如谁谁谁把颜料打翻在了河里，谁谁谁晚上讲鬼故事吓得不敢睡觉。她的表现无懈可击。
亲昵、依赖、分享欲，所有女朋友该有的样子，她都有。我搂着她，听着她清脆的声音，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弛下来。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那个赵昂，
可能真的只是热心肠的同学。温苒对他的态度，也只是艺术生之间正常的交往方式。
我告诉自己，要停止这种无谓的内耗。温苒是我的女朋友，她爱我，这就够了。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安全感，就去怀疑她，那对她不公平。我应该把精力放回正轨，
好好做项目，好好对她。也许，我该计划一下，等她休息好了，带她去短途旅行一次，
巩固一下我们的感情。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在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很难彻底根除。
它只会在你看不到的角落，悄悄生根，等待下一次破土而出的机会。我把温苒送回宿舍，
帮她把行李提上楼。在她转身走进楼道的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喊住了她。“苒苒。”“嗯？
”她回头，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没什么，”我顿了顿，“那条围巾，我很喜欢，
以后出门都戴着。”她笑了，笑容在光晕里显得格外纯净：“你喜欢就好呀！快回去吧，
晚上视频！”我看着她消失在楼道尽头，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块。我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像是一个试探，而她毫无异常的反应，似乎证明了我的试探是多余的。可是，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悄然改变了呢？
那裂痕虽细如发丝，却真实地存在于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我知道，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
毫无保留地、盲目地去信任了。这段感情，从这一刻起，对我而言，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2、暗流汹涌温苒从西山写生回来后，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她依然会主动约我吃饭，挽着我的胳膊在校园里散步，晚上准时和我视频，
分享她一天的琐事。但我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
像瓷器上的一道冰裂纹，肉眼难辨，但用手指细细摩挲，却能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轨迹。
我的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实验室的工作量骤增，常常忙到深夜。温苒对此表示理解，
甚至贴心地给我点过几次宵夜。然而，她表示理解的同时，是她拥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这些时间，她用来参加“系里突然增加的晚课”、“社团的紧急排练”，
或者和“室友刘琳”去逛街。“刘琳”这个名字，在她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实验室里只剩下我和几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丝敲打着玻璃，模糊了远处教学楼的灯光。
空气里弥漫着机器散热和咖啡因混合的沉闷气息。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手机，
晚上十点半。温苒下午说和刘琳去看一场小众艺术电影，之后可能直接回宿舍。我点开微信，
和温苒的对话还停留在下午五点，她跟我说“电影要开始啦，晚点聊~”。
五个半小时过去了，“晚点”似乎还没有到来。我犹豫了一下，
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电影好看吗？回宿舍了没？”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服务器运行的嗡鸣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放大着我内心的焦躁。我点开温苒的朋友圈，
她在一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张模糊的、充满颗粒感的电影海报局部特写，
配文：“光影的诗，值得回味。”定位显示在城东的一家艺术影院。下面有几个点赞，
我下意识点开点赞列表。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入眼帘——赵昂我后来加了他的微信。
他用的是他自己在篮球场上跳投的照片，动作舒展，充满力量感。他给这条动态点了赞。
这本身没什么。同学之间互相点赞很正常。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驱使着我，
点开了赵昂的头像。他的朋友圈对好友三天可见，然后是一条横线。可是，
在那条横线上方方，
最后一条很普通的朋友圈却显示着一个小小的、来自“温苒”的点赞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