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付了钱，拖着行李箱站在巷口。
两侧的老房子都熄着灯，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把青石板路照得影影绰绰。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香，混着泥土的湿润，和市中心的钢筋水泥味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露水往里走。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记忆里的老巷还是大学时的模样。
墙头上探着几枝调皮的爬山虎，某户人家的窗台摆着褪色的陶瓷花盆，甚至连巷尾那棵歪脖子桂花树，都还倔强地站在原地。
林屿白的花店在巷子中段，门楣上挂着块木质招牌，刻着“屿白花艺”西个字，边缘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
苏晚走到门前，蹲下身掀开褪色的门垫——一把黄铜钥匙静静躺在那里，钥匙环上挂着个小小的干花挂件，是片压平的银杏叶，边缘己经泛黄。
是他的风格。
大学时，他总爱做这些小玩意儿，说“能留住时光的痕迹”。
苏晚捏着那把带着凉意的钥匙，***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旧纸张和木头的味道。
苏晚摸索着按亮墙上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涌出来，照亮了满室的花材。
保鲜柜里摆着刚到的玫瑰和洋桔梗，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牛皮纸花材袋，柜台上散落着几支修到一半的尤加利叶，旁边还放着本摊开的速写本，上面画着几束形态各异的插花设计。
一切都带着生活的温度，和顾言深那间一尘不染、连空气都透着冷意的别墅，是两个极端。
“咳咳——”灰尘被灯光惊动，苏晚忍不住咳了两声，才发现里间还有个小小的隔间，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显然是林屿白平时休息的地方。
她把行李箱拖进隔间，刚想坐下歇口气，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顾言深”三个字。
苏晚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指尖悬在拒接键上，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
“在哪？”
顾言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与你无关。”
苏晚的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苏晚，别耍脾气。”
他似乎在开车，背景里有模糊的鸣笛声，“立刻给我回来，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苏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老巷的风带着桂花的清香灌进来，“协议你签了，我也会尽快签好寄给你。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顾言深的声音陡然拔高，“苏晚，你以为离了婚，你能去哪？
你那点所谓的花艺爱好，能让你活下去吗？”
又是这样。
永远用最轻蔑的语气，否定她的一切。
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言深，你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
但我告诉你，离开你，我只会活得更好。”
她不等他回应，首接挂断了电话，顺手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窗外的天色己经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云层，落在对面的墙头上，给那丛爬山虎镀上了层金边。
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苏晚吓了一跳，转身拉开门——林屿白站在门口，身上还沾着露水，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他大概是刚从花市回来，裤脚沾着点泥土，看到苏晚时，眼里闪过一丝局促，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醒了？
我买了点豆浆油条，趁热吃。”
他的声音像老巷的晨光，不刺眼，却带着暖意。
苏晚看着他手里的保温桶，鼻尖突然一酸。
三年来，她每天早上都会早起为顾言深准备早餐，而他一次都没说过“趁热吃”。
“谢谢。”
她接过保温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林屿白挠了挠头，指了指外面的花材：“店里有点乱，你随便坐。
要是不嫌弃，这个隔间你先住着，我……我去楼上仓库搭个折叠床就行。”
“不用不用！”
苏晚连忙摆手，“我住几天就找房子，不麻烦你。”
“不麻烦。”
林屿白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老巷的房子不好找，你慢慢看。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个小小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刚开的粉边桔梗，“这个给你，插在床头，醒神。”
那支桔梗迎着晨光，花瓣舒展，像个小小的笑脸。
苏晚接过花瓶，突然想起大学时，她在花艺社哭鼻子，也是林屿白，悄悄在她的画板上放了支桔梗，旁边写着“会好起来的”。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别人安慰的小女孩了。
“林屿白，”苏晚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给了我一束光。
林屿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去整理那些带着晨露的花材。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满室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柔的画。
苏晚坐在隔间里，打开保温桶，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
豆浆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五脏六腑。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活，要重新开始了。
而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