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雨蹲在楼下花坛边的水泥地上，就只是蹲着，既不站着，也不坐着，膝盖弯成直角，

脚后跟没沾着地，全靠脚尖撑着身体，脚尖撑得久了有点发僵，发僵也没动，

还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蚂蚁，不看别的，就看蚂蚁，

眼睛一眨不眨，生怕眨一下就错过了蚂蚁的动作，哪怕蚂蚁的动作慢得像没动一样，

他还是盯着，一直盯着。地上的蚂蚁是黑色的，就是黑色，没有别的颜色，不是深黑，

不是浅黑，就是单纯的黑色，黑得很纯粹，没有一点杂色，从头到尾都是黑色，腿是黑色，

身子是黑色，脑袋也是黑色，每一只蚂蚁都是黑色，没有一只例外，全是黑色的蚂蚁。

这些蚂蚁都有六条腿，不多不少刚好六条，左边三条，右边三条，每一条腿都细细的，

不管是左边的腿还是右边的腿，都是细细的，没有一条腿是粗的，所有蚂蚁的腿都是细细的，

六条细细的腿支撑着它们的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林晓雨想数数这些蚂蚁到底有多少只，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离地面还有一点点距离，没碰到地面，也没碰到蚂蚁，就那么悬着，

然后开始数：“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七只，八只，九只，十只，十一只，

十二只，十三只，十四只，十五只，十六只，十七只，十八只，十九只，

二十只……”数到五十多只的时候，有一只蚂蚁突然改变了方向，

从他数过的蚂蚁群里穿了过去，他一下子就乱了，不知道这只蚂蚁是不是已经数过了，

要是数过了，那现在的数字就多算了一只，要是没数过，那数字就少算了一只，越想越乱，

肯定数错了，他只好停下来，重新开始数：“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五只……”这次数到三十多只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地上的落叶动了一下，

有几片落叶刚好盖在了几只蚂蚁身上，他看不见被盖住的蚂蚁了，

不知道那些蚂蚁还在不在落叶下面，

也不知道刚才数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些被盖住的蚂蚁算进去，这一下又数错了，没办法，

只能再从头数，他就这么数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数到几十只的时候总会出点岔子，

不是蚂蚁跑乱了，就是被落叶挡住了，要么就是自己记混了数字，每次都数不对，

每次都要重新数，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只蚂蚁，可他还是想数，

就一直数，数错了就重新来，重新来又数错，循环来循环去，嘴里不停地念着数字，

眼睛还是盯着那些黑色的蚂蚁。蚂蚁们在地上爬，就是爬，没有跑，就是慢慢悠悠地爬，

有的蚂蚁往东边爬，有的往西边爬，有的往南边爬，有的往北边爬，还有的往斜着爬，

没有一只蚂蚁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爬的，各自爬各自的，没有规律，也没有目标，就是随便爬，

想往哪儿爬就往哪儿爬。有的蚂蚁爬了一会儿就停住了，停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停了几秒钟之后又继续爬，还是往原来的方向爬，没有改变方向，爬了没多远又停住了，

停一会儿再爬，反反复复，一直都是这样，爬一段，停一会儿，再爬一段，再停一会儿。

有两只蚂蚁碰到了一起，它们就是碰到了，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碰了一下，

用脑袋碰了一下对方的脑袋，碰的时间特别短，也就一秒钟，然后就分开了，

分开之后各自往各自的方向爬，没有一起爬，也没有回头，就好像刚才的碰撞只是偶然，

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单纯地碰到了一起，然后分开，继续各自的爬行。

又有两只蚂蚁碰到了一起，也是一样，碰了一下就分开，没有多余的动作，

所有蚂蚁碰到一起都是这样，碰一下就分开，没有一只蚂蚁会停下来和别的蚂蚁多待一会儿，

都是碰完就走，继续爬。有一只蚂蚁拖着一个东西在爬，不知道拖的是什么东西，

看着小小的，和蚂蚁的身子差不多大，颜色是灰扑扑的，和水泥地的颜色有点像，

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那是个东西。这只蚂蚁拖着东西爬得比别的蚂蚁慢，因为拖着东西，

所以爬得慢，每爬一步都显得很费劲，爬两步就停一下，停的时候那东西也跟着停下来，

没有掉下来，也没有被别的蚂蚁抢走，它就一直拖着，拖着那个灰扑扑的小东西，

在地上慢慢爬，爬的方向也不固定，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好像不知道要拖到哪里去，

就是一直拖着，拖着东西爬。旁边有几只蚂蚁没有拖东西，它们爬得比拖着东西的蚂蚁快，

因为没有东西拖着，所以爬得快一些，它们在拖着东西的蚂蚁周围爬来爬去，

有的从拖着东西的蚂蚁旁边绕过去，有的从它前面爬过去，有的从它后面爬过去，

没有一只蚂蚁停下来帮它拖东西，都是自己爬自己的，不管那只拖着东西的蚂蚁爬得有多慢，

它们都只是自顾自地爬，没有任何一只蚂蚁愿意帮忙，就只是在旁边爬来爬去，

偶尔碰到一起，碰一下就分开。水泥地是硬的，就是硬的，没有一点弹性，林晓雨蹲在上面，

***下面没有任何东西垫着，就直接蹲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蹲得久了，***有点发麻，

腿也有点发麻，从膝盖一直麻到脚尖，麻得有点难受，但他还是没动，继续蹲着，

盯着地上的蚂蚁。水泥地上有一些小小的裂缝，裂缝不大，很细，比蚂蚁的身子还要细，

有的蚂蚁爬到裂缝旁边，绕着裂缝爬了一圈，然后就走开了，没有钻进裂缝里，

有的蚂蚁爬到裂缝旁边，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爬，也没有钻进裂缝，

只有少数几只蚂蚁钻进了裂缝里，钻进去之后就不见了，不知道在裂缝里做什么，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来。地上还有几片落叶，是从旁边的树上掉下来的，

落叶的颜色是黄中带绿，不是纯黄，也不是纯绿，就是黄和绿混在一起的颜色，

叶子的边缘有点卷起来了，不是平的，是卷着的。有的蚂蚁爬到落叶上，在落叶上爬来爬去，

落叶上没有什么东西，它们还是在上面爬，爬了一会儿就从落叶上爬下来，

回到水泥地上继续爬，有的蚂蚁爬到落叶旁边，绕着落叶爬了一圈，然后就走开了，

没有爬上去，还有的蚂蚁直接从落叶下面钻了过去，钻到落叶的另一边，继续往前面爬，

落叶就那么躺在地上，被蚂蚁爬来爬去，自己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

林晓雨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些蚂蚁，没有看天上，也没有看周围的景物，就只看地上的蚂蚁，

看着它们爬，看着它们碰在一起又分开，看着那只拖着东西的蚂蚁慢慢爬，

看着它们绕着落叶爬，绕着裂缝爬。他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就是看着蚂蚁，

没有想工作上的事，没有想家里的事，也没有想别的任何事，就只是专注地看着地上的蚂蚁，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这些蚂蚁，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蚂蚁们还在继续爬，没有停，

一直爬，拖着东西的蚂蚁还是拖着那个灰扑扑的小东西，爬得还是那么慢，爬两步停一下，

停一下再爬两步，没有放弃，也没有把东西扔掉，就是一直拖着。

其他没有拖东西的蚂蚁还是各自爬各自的，方向还是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

碰到一起还是碰一下就分开，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配合，就是各自爬各自的，

好像互相不认识一样，虽然都在同一片水泥地上，却都是单独行动。

林晓雨蹲得腿越来越麻了，麻得有点不听使唤，他想换个姿势，稍微动了一下膝盖，

结果身子晃了一下，影子落在了蚂蚁群里，蚂蚁们好像受了点惊吓，

有几只蚂蚁突然加快了爬行的速度，还有几只蚂蚁停住了，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又继续爬，

速度比刚才快了一点，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还是慢慢悠悠地爬，

没有因为他的影子而一直慌乱，也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跑开，就是稍微乱了一下，

然后又恢复了正常。他赶紧稳住身子，不再动了，继续保持蹲着的姿势，生怕再吓到蚂蚁，

他还是想看着它们爬，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影响到它们。他又开始数蚂蚁，

这次数得慢了一点，一边数一边盯着每一只蚂蚁，生怕再数错：“一只，两只，三只，

四只……”数到四十多只的时候，又有一只蚂蚁钻进了裂缝里，不见了，他又数错了，

只能再重新数，嘴里依旧念着数字，眼睛还是盯着那些黑色的、有六条细细的腿的蚂蚁。

天上的云慢慢飘着，飘得很慢，比蚂蚁爬得还慢，云是白色的，就是白色，没有别的颜色，

纯纯的白色，像棉花一样，一朵一朵的，飘在天上，没有固定的形状，也没有固定的方向，

就是随便飘，飘了很久，位置也没有变多少，还是在原来的那片天空。天上没有鸟，

只有白色的云在慢慢飘，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就那么飘着，和地上的蚂蚁一样，

都是慢慢的，没有着急的样子。林晓雨的嗓子有点干，因为一直数蚂蚁，

嘴里不停地念着数字，念了很久，嗓子就有点干了，干得有点难受，但他还是没动，

没有站起来喝水，也没有做别的，就是继续蹲着，继续数蚂蚁，

继续盯着那些在地上爬来爬去的黑色蚂蚁。他的眼睛有点酸，因为一直盯着地面，一眨不眨，

盯了很久，眼睛就酸了，酸得有点想流泪，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眨眼，还是盯着蚂蚁，

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哪怕那些细节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蚂蚁们还是在爬，

拖着东西的蚂蚁终于爬到了一片落叶旁边，它绕着落叶爬了一圈，然后拖着东西爬上了落叶，

在落叶上爬了一会儿，又爬了下来，继续往前面爬，好像刚才爬上落叶只是偶然，

没有任何目的。其他的蚂蚁还是各自爬各自的，有的爬到了花坛旁边，

有的爬到了水泥地的中间，有的爬到了落叶堆里，没有一只蚂蚁是停下来的，都是一直爬，

一直动，六条细细的腿不停地倒腾着，没有一只蚂蚁的腿是闲着的，都在为了爬行而活动。

林晓雨数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没有数清楚蚂蚁的数量，他有点累了，不是身体累，

是觉得数不清楚有点无奈，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还是想数，就一直数，数错了就重新来，

重新来又数错，就这么循环着，嘴里的数字念了一遍又一遍，眼睛还是盯着那些黑色的蚂蚁。

他发现，不管他怎么数，都数不清楚，因为蚂蚁一直在动，一直在爬，有的蚂蚁钻进去了，

有的蚂蚁爬出来了，永远没有固定的数量，永远都是在变化的，可他还是想数，

就是想数清楚，哪怕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要数。蹲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林晓雨的腿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想站起来，但是一使劲，腿就麻得站不稳，晃了一下，

差点摔倒，他赶紧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稳住身子。手撑在水泥地上，感觉到水泥地的冰凉，

凉丝丝的，从手心传到手臂上，有点舒服，也有点刺骨。他撑着地面，慢慢活动了一下膝盖，

想让腿麻的感觉缓解一点，活动了一会儿，腿稍微好了一点，不再那么麻了，

但还是有点僵硬，他还是没有站起来，继续蹲着，继续看着蚂蚁，

继续数着那些永远数不清楚的蚂蚁。蚂蚁们还在爬，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停下来，

也没有因为林晓雨的存在而有任何改变，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黑色的身子，六条细细的腿，

在地上爬来爬去，碰在一起就分开，拖着东西的继续拖着，没拖东西的继续瞎逛，

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任何目标，就是单纯地爬，一直爬，不停地爬。

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得动了一下，有几片落叶叠在了一起，盖住了更多的蚂蚁，

林晓雨看不见那些被盖住的蚂蚁了，只能看到落叶外面的蚂蚁还在爬，

他不知道落叶下面的蚂蚁还在不在爬，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爬出来，他就那么等着，

盯着落叶，也盯着落叶外面的蚂蚁，嘴里的数数声没有停，还是在一直数：“一只，两只，

三只……”过了一会儿，有几只蚂蚁从落叶下面爬了出来，爬出来之后继续往前面爬，

和其他蚂蚁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好像刚才被落叶盖住也没什么影响，就是继续爬。

林晓雨又开始重新数，把刚才被盖住的蚂蚁也算进去，数着数着，

又有一只蚂蚁拖着东西从他眼前爬过，他又忘了刚才数到哪里了，只能再从头数，

一遍又一遍，没有尽头，也没有结果，就是一直数，一直盯着那些黑色的蚂蚁。

天上的云还是慢慢飘着，飘了很久，终于飘远了一点，但是还是在天上，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