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划亮打火机,橙黄的火苗舔舐着烟卷,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他深吸一口,
辛辣的烟雾滚过肺叶,暂时压下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烦躁。这是今天晚上的第几根了?
他没数。窗外,城市的霓虹像一片流淌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将他这间位于“锦江雅筑”21楼的小公寓映照得光怪陆离。他是个作家,或者说,
一个试图靠写作为生的失业者。三个月前被那家该死的新媒体公司扫地出门后,
他就窝在了这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的时间远多于打字的时间。
银行卡里的数字像漏了的水桶,日益消瘦。焦虑是24小时不间断的背景音。最终,
他掐灭了烟,决定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也许今晚能憋出点什么,哪怕只是个开头。
卫生间不大,干湿分离。洗手台前的镜子被水汽熏得有些模糊。他拧开水龙头,
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冰凉刺骨,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用手抹开镜面上的水雾。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下巴上冒着青黑色的胡茬,一副被生活蹂躏过的颓丧模样。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镜子里,
在他身影的侧后方,那扇磨砂玻璃的淋浴间门后——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李哲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他猛地回头!
淋浴间的门关着,磨砂玻璃后空空如也,只有花洒和浴霸冰冷的轮廓。幻觉?他喘着粗气,
心脏咚咚地敲着肋骨。一定是熬夜太久,神经衰弱了。他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那个模糊的影子,还在!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不高,微微低着头。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哲。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卫生间,
砰地一声甩上门,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木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几分钟后,或者更久,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客厅里只有电脑屏幕保持着变幻的光影,
寂静无声。他颤抖着手又点着一根烟,努力让自己冷静。是看花眼了。一定是。
水汽、光线、自己过度疲劳的神经……共同制造了这场可怕的错觉。
他走到客厅角落的小冰箱前,想拿罐啤酒压惊。弯腰时,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冰箱侧壁光滑的金属表面。那里面,同样映照出他公寓的倒影。
而在那扭曲的倒影里,卫生间的门似乎……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李哲猛地直起身,死死盯着冰箱门。倒影里一切正常,门关得好好的。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那一夜,李哲几乎没合眼。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检查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床底和衣柜,一无所获。这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根本无处***。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驱散了些许夜的恐怖。
李哲顶着两个黑眼圈,努力说服自己昨晚只是一场精神危机下的噩梦。
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太过真实。白天相安无事。他试图写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下午,物业打电话来,通知楼上住户卫生间漏水,需要进来检查一下他家的天花板。
来的物业维修工是个老师傅,姓张,话不多,动作麻利。他检查了卫生间和厨房的天花板,
确实发现有几处不明显的水渍。“问题不大,应该是楼上防水层的老毛病了。
”张师傅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对了,李先生,你晚上睡觉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李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声音?”“也说不好。”张师傅皱皱眉,
“就是……好像有弹珠掉地上的声音,或者……拖动家具?反正挺闷的。
楼上那家最近出国探亲了,房子空着,所以我觉得有点怪。可能是水管压力变化?老楼了,
毛病多。”李哲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昨晚好像……是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很轻微,
他当时以为是错觉。送走张师傅,李哲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他租住了不到半年的小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很久,
才猛地推开门。晨光透过浴室窗户,里面明亮而正常。镜子光洁,淋浴间空空荡荡。
他慢慢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切如常。他稍稍松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目光即将离开镜面的那一刹那——镜子里,他身后的淋浴间内,
那个模糊的男人轮廓再次出现!而且,这一次,他似乎抬起了头!虽然五官依旧模糊不清,
但李哲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双眼睛,正透过两层玻璃,
冰冷地、直勾勾地……凝视着镜外的他!李哲尖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
狼狈地撞在身后的瓷砖墙上。他连滚带爬地逃出卫生间,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确认。
那不是幻觉!绝对不是什么他妈的幻觉!有什么东西……住在他的公寓里!
住在他的镜子里面!他瘫坐在客厅地板上,浑身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过了不知多久,求生的本能和一丝残存的理智慢慢回归。他抓起手机,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按不下去。怎么跟警察说?警官,我镜子里有鬼?
他们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或者嗑药嗑嗨了。更何况,他是个外地来的无业人员,
在这个城市毫无根基,万一被当成精神问题处理……他放下手机,强迫自己思考。
如果不是鬼……那是什么?恶作剧?高科技投影?有人潜入了他家?
最后这个念头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如果是人,那就总有办法对付。他深吸一口气,
从厨房抄起一把沉重的切肉刀,再次走向卫生间。这一次,他每一步都踩得极重,
试图用虚张声势来给自己壮胆。卫生间里空无一人。镜子冰冷地反射着现实。
他死死盯着淋浴间,猛地拉开玻璃门——里面只有花洒和地漏。
他发疯似的用刀柄敲击着卫生间每一寸墙壁和地面,检查是否有暗格或通道。一无所获。
这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卫生间。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他靠在墙上,
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面镜子上。镜子……问题一定出在镜子上!他凑近仔细检查。
镜子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用玻璃胶固定在墙上,边缘没有任何异常。
他试着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难道……是镜子本身的问题?某种成像技术?
他想起一些都市传说,关于双面镜和偷窥。但他这是普通住宅楼的公寓,
谁会处心积虑地在一个租户的卫生间里安装这种东西?接下来的两天,
李哲活在极大的精神折磨里。
他不敢再看任何能反光的东西:镜子、窗户、甚至光滑的手机屏幕。他尽量避免进入卫生间,
每次不得已进去,都感觉像是奔赴刑场。那个模糊的鬼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时在镜子里,有时在窗外短暂的倒影里,甚至有一次,在他关闭的电脑屏幕的反光里,
那个轮廓就站在他身后。它不再只是静止地站着。
李哲开始看到它做一些诡异的动作:缓慢地抬手,僵硬地转头,甚至……有一次,
它似乎在模仿他刷牙的动作,但滞后了几秒,扭曲而恐怖。它像是在学习,又像是在嘲弄。
李哲快要被逼疯了。他迅速消瘦,眼窝深陷,看起来比镜子里那个鬼影更像鬼。他不敢出门,
不敢接电话,与外界的联系只剩下一根网线。第三天晚上,
他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昏睡过去。却陷入了一场更可怕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模糊的男人。这一次,
男人的脸清晰了一些,能看出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憔悴,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空洞,没有任何光彩。然后,镜子里的男人开口了。没有声音,
但李哲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
那话语直接钻进他的脑海:“看见……我……”“帮……我……”李哲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浑身被冷汗湿透。窗外天还没亮,屋子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