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护心布与“免税”朴刀
粗布短褂的领口沾着点清晨的露水,他走得不快,路过糖糕摊时还特意停了停——阿婆正弯腰生炉子,烟囱里冒出的青烟裹着淡淡的麦香,飘得满巷都是。
“阿婆,今天的糖糕还没好啊?”
叶孤尘放下柴捆,掏出两个铜板递过去。
昨天道人把二十五块糖糕全造完了,今早出门时还赖在破床上喊“没吃够”,他想着多买一块,省得那老道又跟自己抢包子。
阿婆笑着摆手:“再等一刻钟,刚上锅蒸,这次多刷了蜂蜜,甜得很!”
她擦了擦手上的灰,眼神往叶孤尘身后瞟了瞟,“昨天跟你一起的那个道长呢?
没跟你一起来?”
“他还在睡,”叶孤尘无奈地笑了笑,“昨天吃太多糖糕,今早爬不起来了。”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脆的脚步声,伴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叶孤尘回头,就见林阿月提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蓝布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还攥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粗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阿尘哥!”
林阿月跑到他面前,气息有点喘,脸颊泛着红,像是跑了好远的路,“我……我在你家门外等了好久,没见你,就想着你肯定来阿婆这买糖糕了。”
叶孤尘愣了愣,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就见林阿月把手里的粗布往他怀里塞,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听王大娘说……黑风寨要找你麻烦,三日后要去乱葬岗。
这是我连夜缝的护心布,里面塞了三层棉絮,针脚可能有点乱,但……但能挡点刀划,你带上吧。”
叶孤尘低头捏着那块布,粗布的质感很厚实,边缘的针脚确实歪歪扭扭的,还有几处线头没拆干净,显然是急着赶出来的。
指尖触到里面软乎乎的棉絮,像是裹着一团温温的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三百年前他斩魔道、斗神明时,无数人捧着珍宝给他,却从没谁会为他缝一块粗布护心,还怕针脚乱被嫌弃。
他喉结动了动,刚想说“我没事,不用怕”,就见张记酒楼的方向跑过来个熟悉的身影,是掌柜的。
老头手里拎着个油布包,跑得满头大汗,老远就喊:“阿尘!
可算找着你了!”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叶孤尘赶紧把护心布叠好塞进怀里,怕被风吹脏。
掌柜的把油布包往他手里塞,包得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热气:“这里面有十个肉包子,是刚出锅的,还有两串糖葫芦,给你当三日后的干粮!
你放心去对付那些山贼,这几天的柴钱,我照样给你算满,一分都不少!”
他拍了拍叶孤尘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真切的担心,“要是打不过,别硬撑,咱们去衙门喊人,县太爷肯定管!”
叶孤尘还没来得及道谢,巷口又传来个洪亮的声音:“阿尘!
等会儿!”
卖菜的王大爷挑着菜筐跑过来,筐里的青菜水灵灵的,他伸手从里面拽出一把最嫩的,硬往叶孤尘手里塞:“多吃点青菜补力气!
你别瞧大爷老了,当年我也跟山贼打过架,一扁担就把那小子的裤腰带扯下来了!
要是真打不过,你就喊大爷,大爷扛着扁担去帮你!”
周围的街坊听见动静,也都围了过来。
卖豆腐的李婶塞了块刚做的热豆腐,说“吃了补脑子”;修鞋的刘叔递了双新纳的布鞋,说“走路稳当”;连隔壁的小屁孩都跑过来,把手里的弹弓塞给他:“阿尘哥,用这个打山贼的眼睛!”
叶孤尘怀里揣着护心布、油布包、青菜、豆腐,手里拿着布鞋和弹弓,肩上还扛着半捆柴,活像要去走亲戚,而不是去跟山贼拼命。
他看着围在身边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关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这就是他重活一世想求的人间烟火,不是站在云端被人仰望,而是在市井里被人牵挂。
“谢谢大家,”叶孤尘把东西都抱好,努力挤出个笑,“我没事,就是去收拾几个山贼,很快就回来,到时候还来给张记劈柴。”
“对,很快就回来!”
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过来,估计是被巷子里的动静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看见叶孤尘怀里的东西,立马凑上前,眼睛亮得像放光:“少年,你这‘麻烦’来得也太值了吧?
这么多吃的!
早知道贫道也去惹山贼,换点包子吃多好,省得天天跟你抢糖糕。”
周围的人都被道人逗笑了,林阿月捂着嘴,梨涡陷得深深的,刚才的担心好像也少了点。
叶孤尘瞪了道人一眼,刚想让他别瞎起哄,就见街口方向走来一队人,穿着衙役的衣服,扛着刀,气势汹汹的。
街坊们顿时安静下来,还以为是来抓人的,都往后退了退。
可领头的捕头看见叶孤尘,立马把刀往腰间一挂,堆起满脸笑,快步跑过来:“叶小哥!
可算找着你了!”
“捕头大人,您找我有事?”
叶孤尘愣了愣,怀里的豆腐差点掉下来。
捕头从身后的衙役手里拿过一把刀,递到叶孤尘面前——那是一把朴刀,刀鞘擦得锃亮,上面还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一看就是手工刻的。
“县太爷听说你要去除黑风寨,特意让我给你送把朴刀来!
这可是县城里最好的朴刀,锋利得很,砍树都不用使劲!”
叶孤尘捏着刀鞘,手感沉甸甸的,确实是把好刀。
他本不想收,觉得对付几个山贼,有柴刀就够了,可捕头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改了主意。
“县太爷还说了,”捕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要是能把黑风寨除了,以后青阳城的柴,你随便劈,不用交杂税!
不管你劈多少,都归你自己,衙门绝不伸手要一分!”
“不用交税?”
叶孤尘眼睛瞬间亮了——他以前劈十捆柴,就要给衙门交一捆的税,有时候遇上贪心的小吏,还得多交半捆。
要是不用交税,以后劈柴攒下的钱,够他天天买糖糕,还能给林阿月也带一块。
他立马接了朴刀,把刀别在腰上,拍着胸脯保证:“捕头大人放心!
三日后我准让黑风寨散伙,绝不让他们再在青阳城附近捣乱!”
道人在旁边听得眼睛都首了,凑到捕头跟前,搓着手嘿嘿笑:“捕头大人,那啥……叶小哥去对付山贼,贫道也去给你喊加油,帮着壮壮声势。
能不能也给贫道加两笼包子?
不用肉的,素的就行,要是有糖包就更好了!”
捕头愣了愣,看着道人那身皱巴巴的青袍,又看了看叶孤尘,随即哈哈大笑:“没问题!
张掌柜,再给这位道长装两笼包子,要糖包!
算在衙门的账上!”
张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嘞!
这就去装!”
叶孤尘看着身边热热闹闹的人,怀里揣着温温的护心布,腰上别着锃亮的朴刀,手里还拎着满是烟火气的吃食,忽然觉得——三日后的乱葬岗,好像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反而有点像一场热闹的赴约。
他抬头看了看天,晨光正好,糖糕摊的方向飘来更浓的甜香,阿婆的声音传来:“阿尘,糖糕好了!”
“来了!”
叶孤尘应了一声,抱着怀里的东西,跟着人群往糖糕摊走。
林阿月跟在他身边,脚步轻轻的,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层碎金。
道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算着“两笼糖包能吃几顿”,王大爷还在讲当年打山贼的“光辉事迹”——这人间的日子,真的比剑冢的三百年,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