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是个平平无奇的援建工程师。看着厂区门口一片漆黑，我于心不忍，

自掏腰包装了十六盏太阳能路灯。没想到，这件小事，竟给我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亮灯当晚，

附近所有部落的长老都来了，黑压压的人群把工厂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长老双眼通红，

指着我怒吼：“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我们的祖先回不了家了！”01滚烫的空气凝固了。

夜风卷着红土地特有的腥甜气息，吹不散工厂门口浓得化不开的对峙。

我站在十六盏崭新的太阳能路灯下，光芒将我的影子在地面拉扯得又细又长，

像一个被钉死在原地的标本。我的翻译卡尔，一个二十四岁的本地小伙，正挡在我身前。

他年轻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我们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火把的光明明灭灭，映出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和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木棍，长矛，

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原始武器，在火光下闪着森冷的光。我彻底懵了。

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被水浸泡过的棉花，沉重，混乱，无法思考。几个小时前，

我还因为这十六盏灯，收获了工厂里所有中方同事的赞誉。他们说我做了件大好事，

为这片被黑暗统治的土地带来了文明之光。我当时只是笑笑，心里想的是，

以后本地的工人们夜里下班，就不用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那段漆黑的路了。可现在，

这“文明之光”却像十六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所有人的神经上。“陈先生，

他们说……你摘走了天上的星星。”卡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为首的老者，是附近最大部落的姆贝基长老。他身上披着兽皮，脖子上挂着兽牙串成的项链，

手中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粗糙的石头。他的双眼因为充血而显得格外骇人，

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巫术！”“这是邪恶的巫术！”人群中爆发出听不懂的怒吼，

但那股原始的、充满敌意的力量，却像浪潮一样拍打在我的胸口，让我呼吸困难。

我试图向前一步，想要解释。“卡尔，你告诉他们，这不是巫术。

”我的喉咙干得像撒哈拉的沙漠，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这是太阳能，是科学，

是白天吸收太阳的光，晚上再释放出来。”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理智的工程师，

而不是一个被吓破胆的倒霉蛋。卡尔把我的话飞快地翻译过去。然而，

我的解释像一颗投入沸油里的小水珠，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

姆贝基长老手里的权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指着我，

用他们的语言发出了一长串愤怒的咆哮。“他说什么？”我问卡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卡尔的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他说……星星是他们祖先的眼睛，是祖先的灵魂。

”“每当夜幕降临，祖先就会沿着星光铺就的道路，回到家乡，庇佑他们的子孙。

”“你……你把这些假星星放在这里，它们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祖先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这是在亵渎他们的神明，在断绝他们的传承！

”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逻辑、科学、理性，

在我过去三十二年的人生里建立起来的一切，在这一刻被一种古老而坚固的信仰，撞得粉碎。

部落的人群开始吟唱。那歌声低沉、悠扬，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在安抚，

又像是在召唤。他们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火把的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

仿佛一场古老的祭祀。我感觉自己不是站在援建的工厂门口，

而是闯入了一个与世隔绝千年的神秘仪式。我就是那个不速之客，那个唯一的祭品。

恐惧攥住了我的心脏。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危险的味道。姆贝基长老再次开口，

这次的声音里没有了咆哮，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卡尔几乎是立刻翻译给我听：“长老给你最后通牒。”“在下一次星星升起之前，

也就是天亮之前，熄灭这些‘假星星’。”“否则，他们将用自己的方式，来‘熄灭’它们。

”最后一句话，卡尔说得极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用他们的方式……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闪着寒光的长矛和砍刀。我毫不怀疑，他们说得出，

就做得到。我不是来这里传播文明的英雄。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摘走星星的恶魔，

一个切断他们与祖先联系的刽子手。汗水浸湿了我的后背，黏腻冰冷。我必须冷静。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命令狂跳的心脏安静下来。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在绝对的信仰面前，

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挑衅。我看着姆贝基长老那双固执而愤怒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对卡尔说：“告诉他，我会照做。”02我亲手切断了那十六盏路灯的总电源。

光芒消失的瞬间，整个世界重新被浓郁的黑暗吞噬。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似乎在确认什么。

远处的夜空，那些被灯光掩盖的星辰，重新显露出它们微弱而璀璨的光芒。

部落的人群没有立刻散去。他们又吟唱了一段我听不懂的歌谣，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然后才在长老们的带领下，像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工厂门口恢复了死寂。但我和卡尔都知道，

事情远没有结束。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还在盯着这里，像潜伏在草丛中的野兽。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室，一***瘫坐在椅子上。

桌上的卫星电话在此时疯狂地响了起来，尖锐的***像一道道鞭子，抽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是国内项目部的领导。我按下接听键，甚至没来得及开口。“陈默！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领导的咆哮声从听筒里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谁让你自作主张去装什么路灯的？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你知道现在项目部接到了多少投诉吗？

非洲兄弟说我们不尊重他们的信仰，破坏他们的传统！

”“你知道这会给整个援建项目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领导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告诉你，陈默，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你就是千古罪人！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马上，给我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如果解决不了，

你就给我卷铺盖滚回来！”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握着电话，

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委屈，像发酵的面团，在我的胸腔里疯狂膨胀，堵得我喘不过气。

我只是想做点好事。我只是看到那条路太黑，想让大家走得安全一点。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

怎么就要我卷铺盖滚蛋？“陈工，你别太难过。”卡尔给我倒了一杯水，他自己的手也在抖。

“我们这里……有些事情，是不能用你们的道理来解释的。”他坐在我对面，

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重。他开始给我详细解释。“星星是祖先的灵魂”，

这句话不是一个比喻，而是一个事实。在他们部落的创世神话里，人死后，

善良的灵魂会升上天空，化作星星，守护着后代。每一个部落，甚至每一个家族，

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或那一片星辰。夜空中最亮的那几颗，就是他们最伟大的祖先。

孩子们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夜晚对着星空祈祷，就等于在和祖先对话。

这是他们文化和信仰的根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我的奶奶就经常告诉我，

如果有一天，天上的星星不见了，那就是我们的根断了。”卡尔的声音很低，“所以，

当你的灯亮起，遮蔽了星空，对他们来说，就等于你杀死了他们的祖先。”我沉默了。

巨大的压力像一座山，压在我的肩膀上。一边是公司领导的雷霆震怒和最后通牒。

一边是根植于这片土地数千年的古老信仰。我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工厂的建设已经因此被迫停工。几十个中方同事和上百个本地工人都在等着我给一个交代。

工地上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开始蔓延。我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

也不是一个能靠道歉和赔偿就能解决的误会。这是一场文明的冲突。而我，

就是那个引爆了炸药桶的蠢货。我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焦灼。放弃吗？现在申请调离，

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下一个人，然后灰溜溜地回国？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抬起头，

看着卡尔：“卡尔，帮我。”“我要去见姆贝基长老。”“我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

一个……能让星星重新‘回家’的办法。

”03想要拜访一位刚刚被你“杀死祖先”的部落长老，难度可想而知。在卡尔的斡旋下，

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机会的代价，是我准备了几乎半个集装箱的物资。成袋的玉米粉，

整箱的罐头，还有大量急需的抗疟疾药品和净水设备。我不是想收买谁。

我只是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我的歉意和最基本的尊重。卡尔开着那辆破旧的皮卡，

载着我和满车的礼物，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姆贝基长老所在的部落。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原始。土坯和茅草搭成的圆形小屋零散地分布着，

几只瘦骨嶙峋的羊在啃食着稀疏的草根。女人们顶着水罐从远处走来，

孩子们光着脚在尘土里追逐打闹。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他们的生活，

仿佛被时间遗忘在了几百年前。我亲眼看到了他们对夜空的敬畏。傍晚时分，

当太阳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整个部落都安静下来。人们走出小屋，坐在空地上，

抬头仰望着星空，脸上是虔诚而宁静的神情。在没有一丝光污染的旷野上，

那片星河璀璨得令人心醉。我第一次理解了卡尔所说的，“星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姆贝基长老在他的小屋前接见了我们。他看起来比那天晚上平静了许多，但眼神依旧冰冷，

像两块被岁月打磨过的黑曜石。他接受了我的礼物，让族人分发下去，

却没有对我说一句感谢。卡尔尽力地转达我的歉意，解释我毫无恶意，

只是出于工程师的本能，想改善一下道路安全。长老只是沉默地听着，

手里摩挲着那根古老的权杖。“你们城里人，”他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

“总以为你们带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你们想用你们的光，取代我们的星。

”“但你们不知道，对我们来说，有些东西比光明更重要。”他的话通过卡尔的翻译，

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是巴卡里。另一位年轻的部落领袖，那天晚上，他也是站在人群前排，情绪最激动的那个。

他三十岁上下，比姆贝基长老多了几分精明，少了几分威严。他笑着走过来，

先是恭敬地和姆贝基长老打了招呼，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衅。

“哦？这不是那位摘星星的中国工程师吗？”他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怎么？拆了你们的‘假星星’，现在又想用这些粮食和药品，来收买我们的灵魂吗？

”我皱起了眉头。这个人身上的敌意，比姆贝基长老要直接得多，也恶劣得多。“巴卡里！

”卡尔立刻出声制止，“陈先生是带着诚意来的！”巴卡里轻蔑地笑了一声。“诚意？卡尔，

你在中国待了几年，就忘了我们祖先的教诲了吗？”他转向姆贝基长老，换上了部落的语言，

语速极快。“长老，我们不能相信外来人。他们的糖衣下面，都藏着毒药。

”“今天他敢摘走星星，明天他就敢挖走我们脚下的土地，拿走我们的所有！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周围几个部落的年轻人眼神立刻变得警惕和敌视。

我看着巴卡里那张看似为传统呐喊，实则充满了野心的脸，心里猛地一沉。我意识到，

这件事的背后，可能不只是单纯的信仰冲突。这个叫巴卡里的家伙，似乎在刻意地煽风点火，

唯恐天下不乱。我的主动示好，不仅遭遇了冷遇，还被这个潜在的对手当面挑拨。这次拜访，

以失败告终。回程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猴面包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巴卡里那双闪烁着算计的眼睛。

我必须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04最坏的情况，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

我拜访长老的第二天，一个可怕的谣言就在各个部落之间传开了。巴卡里到处宣扬，

说我送去的那些粮食和药品，都被我这个“邪恶的巫师”施加了诅咒。吃了的人，

灵魂会被恶魔吞噬。用了的人，身体会慢慢腐烂。这种荒诞不经的鬼话，

我本以为不会有人相信。但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恰巧，巴卡里自己部落里，

有一个孩子因为吃了不干净的河水闹肚子，上吐下泻。这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被巴卡里抓住，直接嫁祸到了我送去的粮食上。他声称，这就是“恶毒巫术”显灵的证据。

恐慌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瞬间点燃了所有部落。他们把我的善意当成了毒药，

把我的援助视为了阴谋。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研究着非洲的神话传说，

试图找到一些可以类比和沟通的切入点。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声。

卡尔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陈工！不好了！他们来了！”我冲到窗边，

看到的一幕让我浑身冰冷。上百个愤怒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棍棒和砍刀，

像一群被激怒的鬣狗，冲到了工厂的大门口。他们高喊着巴卡里的名字，

和一些我听不懂但充满杀气的口号。为首的几个人，正是那天跟在巴卡里身后的年轻人。

“交出那个中国人！”“让他为他恶毒的诅咒付出代价！”“烧死他！

”一句句充满暴戾的英语和部落语言混杂在一起，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工厂的中方安保人员立刻反应过来，紧急关闭了工厂沉重的铁门。

但那些愤怒的人群并没有离开，他们用石头和木棍疯狂地砸着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心脏上。我彻底被污名化了。从一个好心办坏事的援建工程师，

变成了一个用心险恶、施放巫术的恶魔。百口莫辩。在被煽动起来的集体非理性面前，

任何解释都像是自证罪行。我能怎么办？走出去，告诉他们孩子生病和我的粮食没关系？

谁会信？他们只会把我当场撕成碎片。工厂里，其他的中国同事也吓坏了。他们看着我，

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埋怨。是我，把所有人都拖入了这个危险的境地。

强烈的挫败感和愤怒涌上我的心头。我不是气这些被蒙蔽的当地人，我气的是那个躲在幕后，

像毒蛇一样煽动着这一切的巴卡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排外？

还是为了取代姆贝基长老的威望？不，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听着外面疯狂的砸门声和叫骂声，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而自救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彻底扳倒巴卡里这个真正的毒瘤。

05绝望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工厂被围困了整整两天。

虽然有安保人员和坚固的大门，但食物和水的消耗是巨大的。更重要的是，人心散了。

我已经正式向公司提交了报告，申请调离。我承认我失败了，我处理不了这个烂摊子。

与其让所有人都跟我一起陷入险境，不如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遍一遍地抽着烟，烟雾熏得我眼睛生疼。是卡尔闯了进来。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烟，

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陈工，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如果你走了，就真的证明了巴卡里说的是对的。”“你走了，

我们工厂和部落之间就再也没有信任可言了。”“你走了，

姆贝基长老也会因为被巴卡里压制而失去威望，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我苦笑一声：“我不走，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就是个‘恶毒的巫师’，

走出去就会被他们打死。”卡尔沉默了片刻，然后一把拉起我。“跟我走，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或许有办法。”在两个中方安保的掩护下，我们趁着夜色，

从工厂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卡尔带着我，在漆黑的草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

来到一个离主部落有些距离的小屋。屋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火塘边。“这是我的外祖母。”卡尔介绍道，

“她在我们这一带，是最有智慧的人。”老人的眼睛虽然浑浊，但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静静地听着卡尔用部落语言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有插一句话。

我忐忑地坐在她对面，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许久，她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