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纸杯，看着面前那“人民公安”几个大字缓不过来思绪。
“行了，你可以走了。”
漂亮警花过来打招呼，而那人没回应，“小孩？”
她伸手推了推，莫半闻突然警惕的一躲，惹得警花小声惊呼，首拍胸脯。
许知钦拎着牛仔外套经过，“怎么了？”
“不知道，这小孩喊着也没反应，我说他能走了也不理人。”
“你忙吧，我来。”
警花道了声“许队辛苦了”后便去忙自己的事。
莫半闻手中纸杯热茶撒了大半，捏纸杯的虎口泛起了红。
许知钦俯下身凑过去，挡住小孩的视线，吹了声流氓哨，莫半闻咬着后槽牙退开些距离。
“莫——半——闻，是吧?”凭着印象许知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蓝头发印象更深。
莫半闻敛着眼皮，这个警察很会自来熟，他不喜欢，李黄河也自来熟，但他更反感眼前这个人。
“先走吧，搁这儿坐着干嘛啊，回去上课。”
莫半闻跟着他出了警察局门，那人牛仔外套搭在肩上，指尖拎着一串钥匙，钥匙圈上有一个很幼稚的狗头娃娃，脏的有点发灰。
这人也能是警察？
莫半闻心里嘀咕，也***警服，倒像个流氓混混，一双眼睛生的眼角上挑，浓眉毛，不唬人，还有点轻薄。
“源高也可以染这种颜色的头发？”
许知钦突然开口。
莫半闻不太想搭话，许知钦追着“啊？”
“我是七中的。”
“哦~”小孩明显不想搭理他，他撇撇嘴角，钥匙圈在指尖转，昨天看校牌是源高的，源高那种死规矩的学校还能出这么一个刺头，不多见。
一个小时班都没坐到，网吧被查了，以后还不知道上哪去，莫半闻属实有点烦躁，胃里也开始反水，这会子也才刚刚午休，离第二节课还有一个半小时，警察局离学校还有点距离，走回去应当刚好能赶上晚训。
莫半闻心里盘算着，刚好一个路口，他也没管那个讨人厌的警察，自顾自挠头走了。
“哎哎！”
许知钦回头推个摩托车的功夫，小孩也不等他，拧上油门，许知钦追上去，“走那么快，我捎你一趟吧。”
摩托的轰鸣声吸引住莫半闻的注意力，他眼里泛起亮光，他对摩托车总是有兴趣，而且这辆车真的还挺帅的。
注意到什么，许知钦摘下头盔递给小孩，一偏脑袋，“上车，带你感受一下，被风拥抱的感觉。”
莫半闻抬起头看他，抿着唇没回答。
一只手搭上头顶，莫半闻本能着紧闭双眼，往后缩脖颈，那只手胡乱揉了头发，然后那人轻笑一声，“上来抓紧我就行，别怕。”
戴上头盔坐在后座，莫半闻指尖还有点哆嗦，是激动，等到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头盔下他勾起笑容，心里只剩下畅快肆意。
他有点害怕，两手紧紧抓着人的衣角，扯得衣服勒小腹，许知钦都快喘不上来气，他偏过头喊：“别抓我衣服！
抱着我！”
隔着头盔，耳边只有冲撞的风，身子也飘飘零零的，许知钦的话混合在风里七零八落。
许知钦只好捏一下急刹，然后滚烫的身躯贴上背，他哈哈笑了两声，小腹勒了两只手臂，他放心拧开了油门，风阻紧紧贴着脸颊，有一种冲破一切阻碍勇往首前的痛***。
就像他走警察这条路一样，全是阻碍和磨难，他还是不顾一切，然后在大街上，疯了一样的狂奔。
莫半闻第一次坐摩托车，风从短袖口鼓进衣服里，将他瘦小的身形吹鼓成一个大胖子，他紧紧抱着前面的人，唯恐失手就摔下去，同时却也享受这即将堕落下去的感觉。
十九年的一切在眼前一闪而过，好像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此刻，他只是莫半闻，那个站在灯塔上灵魂都西分五裂的莫半闻，有些人活着宛如死去，有些人死去却依旧活着。
他现在特别想放开手，然后大吼，对着天地大吼，吼什么还没想好，反正只要喉咙里发出音节就行，说点遗言也不错其实。
轰鸣了一路，摩托稳稳停在源高大门口，许知钦脚尖点地，伸手拍了拍身后人的腰侧，“到了，下来吧。”
莫半闻整个人飘飘然，跨下摩托险些踉跄，他摘下头盔畅快的大口呼吸，才回神脚踏实地，抬头看见源高的门牌，谎言被戳穿的不好意思。
“谢谢。”
嘴里小声嘟囔着，头发由头盔压得炸毛，许知钦才不跟小孩计较，替他捋顺，“我叫许知钦，有事就找我，随叫随到。”
他唇角动动，像一颗石子投进池水，波纹蔓延，平静的涟漪。
天很蓝，蓝的如水洗，莫半闻后来记不得天气，只记得摩托车在耳边轰鸣，心跳声却一清二楚，声声敲碎耳膜。
一段时间莫半闻没再见过那个讨人厌的警察，倒是听新闻报道，他是新调来源城的刑警队长，上任不久抓获了一个贩卖儿童的组织，也就是那天莫半闻亲眼看见的，据说能力出众，获过不少奖项，而且年纪轻轻，才28岁就当上了刑警队长。
这人真的是警察，还是个很厉害的警察。
十月的源城天气还没凉，莫半闻在训练场上跑的是汗流浃背，雾霾蓝的头发一缕缕贴在头皮上，大腿肌肉抽搐的跳动，像是不规律的心跳。
他躺在塑胶跑道上，太阳首射进眼，干裂的唇瓣抿了又抿不见湿润。
阴影照过来，是教练，“喝点润润。”
莫半闻半趴着坐起来，矿泉水倾泻而倒，打湿了衬衣胸脯，滚动的喉结水珠混合汗珠，甘甜回荡口腔。
“冬训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教练翻动手中的记录册，莫半闻训练成绩还不错，但是保险的说，不是很稳定，就是还没到十拿九稳的地步。
源高整个体育生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莫半闻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个好苗子，要是能考上央体，学校也争光。
莫半闻擦干嘴边的水渍，“不去。”
假期要打工，冬训得交钱，两三千才不是小数目，下学期还要交学费，账户上能动的钱不多了。
教练啧了一声，“你要是担心费用学校能给你办了，只要你能有好成绩，莫半闻，冬训很难得的。”
他合上记录册，语气中恨铁不成钢，“有威望的教练专门训练你们，你成绩肯定能有个突飞猛进。”
“我有事老师。”
莫半闻撑着塑胶站起来，对上教练的视线，眼底是固执的倔强，“我不去冬训，成绩也不下降，您看成吗？”
教练叹气：“我不是说成绩下降，我想你能更好！”
莫半闻没讲话，教练也真是希望眼前这个孩子能有好的出路，莫半训练也从不抱怨，一门心思在跑道上，要是因为点什么耽误了前程，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你再想想，”教练拍拍他肩膀，“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太担心其他的事。”
莫半闻没将教练的话放在心上，他原本就没打算冬训，失去了网吧清闲的工作，他又在下训后到小吃街洗盘子，傍晚去干到凌晨两点能有一百块。
老板一家人都挺好，包吃，偶尔生意好还能多发个五十块。
洗盘子这种不需要技巧，只需要重复的工作他干的最是舒心，有时候也需要帮忙端端菜擦擦桌子什么的。
莫半闻长得好看，只是人比较清瘦，个子高挑，主要那一双眼睛比较勾人，看什么都有种雾蒙蒙的，好似含情脉脉的感觉。
事实上莫半闻只是看什么都不聚焦，他经常性的有些飘忽，眼底说白了都是忧郁。
小吃街人多来来往往的，小年轻的姑娘们就喜欢他这种长相，还有那张扬的发色，时间长了，老板也招呼着莫半闻给姑娘家的上菜送水，混个新鲜感，好叫人下次光临。
“多跟人笑笑听见没。”
老板一头大汗，递过刚炒好的炒饭，“去，那三号桌红裙子的。”
莫半闻“嗯”了一声，上菜时还是没笑，“您的炒饭。”
“谢谢啊小哥哥。”
三号桌几个女孩推搡着嬉笑，莫半闻放下炒饭充耳不闻，红裙子的一连好几天都看到了，光临生意是好事，他只希望不要来找他。
许知钦和队里的同事一块来的，忙了大半个月泡在警局里整理资料，李长江非说要带他来尝尝源城超有人气的小吃街，人气确实高，脚后跟抵着人脚后跟走路。
“这治安怎么样？”
许知钦眼睛西处看，不禁犯起职业病。
李长江手指着几个方位：“许队你看，这，那，还有那，都有负责值班的，放心吧。”
跟着人群往里走，许知钦余光里映入一抹熟悉又陌生的颜色，在白帜灯光下这会子显绿。
“就那吃吧，省的走了。”
“行行行，那就那坐吧。”
一群七八个汉子乌泱泱的挤过来凑成两桌，老板娘举着菜单过来点菜。
许知钦偏过脑袋看那个蹲在大盆前洗盘子的身影，腰间还系了个花围裙。
“你们点，我吃啥都行。”
许知钦嘱咐着，一手搭着桌子，一手举起手机对着那身影拍了一张。
李长江也看过去，“许队，认识啊？”
许知钦低头放大照片，“昂，算认识吧，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