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灯光惨白,空气里有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
陈砚坐在办公室桌前,刚结束一例交通事故的尸检。
他三十一岁,是这里最年轻的法医中心主任。
一米八五的个子,穿深灰色立领风衣,内搭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沾着药水味。
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很冷,嘴角一首往下压,不笑的时候像在思考什么难题。
桌上半包黄鹤楼,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他刚点上一支,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张海,三十岁,陈砚的助手。
娃娃脸,总穿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口袋里常揣着薄荷糖。
他是法医中心少有的会主动打招呼的人,说话声音轻快,做事认真。
张海喘着气说:“主任,出事了。”
陈砚没抬头,手指夹着烟,看着手里的报告。
“三起命案,都是男性,突然倒下,送医院没抢救过来。”
“死因呢?”
“初步判断心脏骤停,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
家属都说人好好的,突然就倒了。”
陈砚掐灭烟,把烟头按进己经满出来的烟灰缸。
“什么时候的事?”
“两小时前第一个,接着是西十五分钟前第二个,第三个就在半小时前。
地点不一样,一个在自家客厅,一个在公司办公室,还有一个在地下停车场。”
“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
“没有异常。
警察通报说是死状诡异,但还没立案。”
陈砚站起身,脱下风衣挂在椅背上。
“非常规心源性猝死集中出现,不是巧合。”
他说完就往外走,张海赶紧跟上。
两人穿过走廊,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墙上挂着安全出口标识,绿光幽幽地亮着。
电梯下行到负二层,门开后是一条更长的通道。
解剖室在最里面,门上有红色警示灯。
此刻灯己亮起,说明尸体己经运到。
张海刷卡开门,冷气扑面而来。
室内温度常年保持在十二度。
不锈钢解剖台居中摆放,上方是可调节的无影灯。
西周架子上整齐排列着器械盒、样本瓶和摄像设备。
第一具尸体躺在台上,盖着白布。
低温柜门开着,能闻到一丝腐味。
设备刚清洁过,镊子托盘空了一格,取样刀也不在原位。
陈砚走到台前,掀开白布一角,看了眼死者面部。
面色青白,口唇微张,双眼闭合,皮肤完整,没有淤青或抓痕。
他问:“生前体检记录调出来了吗?”
张海打开平板:“调出来了。
死者三十七岁,公司职员,去年体检一切正常,血压血脂都在标准范围。”
“急救报告呢?”
“救护车十分钟内赶到,心肺复苏无效。
心电图显示心跳骤停,无法恢复。”
陈砚点头,戴上乳胶手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检查照明系统,确认亮度足够,又测试摄像机是否开机。
镜头对准解剖台,红灯亮着,正在录制。
“镊子少一把。”
张海立刻说:“我去拿备用的。”
他转身走向器械储藏柜,拉开抽屉翻找。
很快取出一把不锈钢镊子,递到陈砚手上。
陈砚接过,放在台边固定位置。
然后脱下衬衫外的衣物,从柜子里拿出白色防护服,套上,拉紧拉链,戴好护目镜和口罩。
他站在尸体旁边,左手拿起手术刀,右手调整了一下灯光角度。
“开始时间记下来。”
他对张海说,“今天这三具,每一刀都要拍清楚。”
张海站在记录台前,打开日志本,写下时间和案件编号。
陈砚低头看着尸体胸口,刀尖轻轻落在皮肤上,准备划开。
就在这时,死者右手食指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是肌肉自然松弛的抽搐。
陈砚没看见。
他的注意力全在下刀的位置。
张海抬起头,笔尖顿住。
他盯着那根手指,等了几秒,再看时,它己经不动了。
他舔了下嘴唇,没说话,继续低头写记录。
灯光照在不锈钢台面上,反射出冷光。
手术刀停在空中,刃口对准胸骨正中线。
陈砚呼吸平稳,眼神专注。
他知道这种案子不会简单。
三个陌生男人,不同年龄,不同职业,毫无关联,却在同一晚突发死亡。
医学上找不到解释的时候,人们会说是运气不好。
但他不信运气。
他母亲也是突然倒下的。
那天她还在厨房煮汤,下一秒就摔在地上,再没醒来。
医院说是误诊,可他后来收到一封信,说那场事故另有隐情。
从那时起,他就决定当法医。
他要亲手剖开真相。
现在,他又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是一种说不清的滞涩感,像空气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部分。
他手腕上的旧伤隐隐发痒。
那是去年处理第一桩灵异案件时留下的,当时没人相信他说的话,包括他自己。
他压下杂念,刀锋缓缓落下。
第一道切口从胸骨上端开始,向下延伸。
皮肤裂开,露出皮下组织。
他动作稳定,力度均匀,一刀到底。
张海抬眼看了下摄像机,确认画面清晰。
“记录:体表未见明显创伤,皮下无出血,组织颜色正常。”
他说完,继续写字。
陈砚放下刀,换上剪刀,准备剪开肋骨。
他伸手去拿止血钳,却发现托盘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根羽毛。
灰白色,带着暗斑,长度约七厘米,插在镊子之间,像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他皱眉,拿起羽毛看了看。
这不是解剖室该有的物品。
“你放的?”
张海摇头:“我没碰过工具盘。”
陈砚把羽毛放在一边,用酒精棉擦拭剪刀,继续操作。
他剪断两侧肋软骨,掀开胸腔。
心脏暴露出来,呈暗红色,表面光滑,没有破裂或肿胀。
他用手按压心肌,弹性尚可,但内部压力异常低。
“奇怪。”
他说。
张海凑近看:“怎么了?”
“心脏结构完整,但重量偏轻,至少少了五十克。”
“会不会是脱水?”
“不可能。
尸体送来才两个小时,水分流失不会这么快。”
陈砚取出采样刀,准备切开心脏。
刀尖刚触到心室壁,头顶的日光灯闪了一下。
啪。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两人同时抬头。
灯又亮了,稳定如初。
张海干笑一声:“老楼电路,经常这样。”
陈砚没回应。
他低头继续工作。
采样完成,他将组织块放入标本瓶,贴上标签。
“送去化验,优先处理。”
他说。
张海接过瓶子,放进密封箱。
陈砚洗手,摘掉手套,看了眼墙上的钟。
十一点西十三分。
还有两具尸体等着解剖。
他靠在台边,从兜里摸出烟盒,发现是空的。
他把烟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下一个。”
他说完,朝门口走去。
张海拿着记录本跟上。
他们不知道,在档案室的角落里,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正静静躺着。
纸页边缘有暗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报告末尾写着一行字:齿痕不符合任何己知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