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年胎动
殷十娘倚靠在铺着软缎的榻上,腹部高高隆起,轮廓异乎寻常地***。
她曾是巫族中灵力卓越的女子,容颜本应明媚鲜活,如今却因长达三年六月的孕期而显得憔悴疲惫,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坚韧,闪烁着母性的光辉与巫族特有的灵性。
她轻轻抚摸着腹部,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里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灼热波动。
那并非寻常胎动,更像是一股被禁锢的、狂暴的力量在试图冲撞束缚它的牢笼。
每一次波动传来,都让她经脉隐隐作痛,心神不宁。
“孩子……”她低声呢喃,声音温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你究竟是何来历?
为何要在娘亲腹中停留如此之久?”
她回想起怀胎之初的异象,天降流火,地涌红泉,虽被李靖及时派人掩盖,但她身为巫族后裔,对天地气机感应敏锐,如何能不知其中异常?
这三年来,胎儿在她腹中安然成长,却毫无降生迹象,反而那灼热的力量日益强盛。
殷十娘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双手在腹部结成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指尖泛起微不可见的淡金色光芒。
她开始低声吟唱一段旋律奇古、音节晦涩的歌谣。
这是传承自巫族的安魂秘咒,能安抚躁动的灵魂,调和紊乱的气息。
歌声轻柔,如涓涓细流,又如母亲最温柔的抚慰,随着她指尖溢出的微弱巫力,缓缓渗入腹中。
那灼热的波动在这歌声与巫力的笼罩下,似乎渐渐平复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激烈,仿佛一只被顺毛抚摸的凶兽,暂时收敛了爪牙。
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以自身温和的巫力为引,吟唱安魂古调,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腹中那不凡的生命。
她不知道这能持续多久,但她必须这么做。
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并非恶意,那力量虽然可怕,但其核心,似乎只是一种纯粹的、未经引导的庞大生命能量,夹杂着某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古老怨憎与业力。
“无论如何,你都是娘的孩子。”
殷十娘停下吟唱,掌心依旧贴着腹部,感受着那暂时平息的胎动,眼中柔情更盛,却也更深沉,“娘一定会保护你。”
然而,内心的不安却如影随形。
她并非无知妇人,深知怀胎三年六月绝非吉兆。
联想到夫君李靖近日来越发阴沉紧绷的脸色,以及他偶尔看向自己腹部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有关切,有担忧,但更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忌惮与挣扎?
还有外界隐隐传来的流言蜚语,“总兵夫人怀了个妖胎”、“陈塘关将有大祸”……这些她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刻意不去理会,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腹中胎儿身上。
她隐隐感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的中心,便是她与她未出世的孩子。
腹中的灼热感再次隐约传来,比之前更加炽烈,仿佛在积蓄着力量,准备着最终的爆发。
殷十娘强压下心中的悸动,重新抬手,准备再次吟唱安魂咒。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李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目光落在殷十娘隆起的腹部时,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十娘,感觉如何?”
李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走到榻边坐下。
“还好,孩子刚才动得有些厉害,现在安静些了。”
殷十娘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不想让他过多担心。
李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妻子的腹部,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微微一顿,收了回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未能逃过殷十娘的眼睛。
“靖哥,”她轻声问道,“可是关外有事?
我见你近日心神不宁。”
李靖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跳动的烛火:“无事,些许军务罢了。
你安心养胎,不必挂心外界。”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对了,近日关内有些不安分的流言,我己下令弹压,你无需理会。”
殷十娘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柔顺地点点头:“有劳夫君了。”
夫妻二人一时无话,室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一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因那未出世的孩儿,悄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李靖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嘱咐她好好休息。
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殷十娘轻轻抚摸着腹部,低语道:“孩子,你爹他……也有他的难处。
但我们娘俩,会挺过去的,一定。”
她不知道的是,在李靖转身离去的刹那,他袖中那卷玉虚密令的冰冷触感,是如此清晰,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理智与情感。
夜色更深,总兵府内,母亲的担忧与父亲的挣扎,与那腹中不断积蓄的、名为“灾星”的力量,共同交织成一幅山雨欲来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