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交易的开始

青云宗外门，杂役区。

清晨的浓雾尚未散尽，带着刺骨的寒意，缠绕着低矮破旧的屋舍。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灵植肥料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沉闷气味。

林晚蹲在灵田边，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缺了口的木瓢，将桶里浑浊的、仅蕴含微薄灵气的溪水舀出，均匀地浇灌在面前那一小片长势蔫黄的“凝露草”上。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呼吸都尽量绵长，试图按照《引气基础篇》上那粗浅的法门，从这稀薄的灵气和晨曦的微光中，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汇入丹田。

然而，如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那点微弱的气感刚刚在经脉中产生，便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壁垒，迅速溃散，消失无踪。

五行伪灵根。

这是入门检测时，那位面无表情的执事给出的判词。

意味着她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度低得可怜，修行路上，事倍功半，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突破炼气初期的门槛。

三年了，和她同期入门的弟子，哪怕是最差的三灵根，也大多己踏入炼气期二层、三层，成为外门弟子，搬离了这条件最艰苦的杂役区。

唯有她，依旧在原地踏步，体内的灵气若有若无，连炼气期一层都未能稳固。

汗水混着雾气，浸湿了她额前枯黄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她抬起手臂，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擦了擦额角，继续着手头枯燥的工作。

这片凝露草是宗门交代下来的任务，若是照料不善，月底考核不过，她连这记名弟子的身份和每月一块下品灵石的微薄供奉都保不住。

“哟，还在跟这些草较劲呢？”

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

林晚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负责隔壁灵田的赵明。

他身具三灵根，去年就己突破到炼气期二层，平日里没少对林晚冷嘲热讽。

赵明走到田埂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说林晚，何必呢？

以你的资质，再练十年也是枉然。

不如早点下山，找个凡俗人家嫁了，也好过在这里浪费光阴，蹉跎岁月。”

林晚抿紧了唇，没有理会，只是握着木瓢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见她不答话，赵明自觉无趣，又哼了一声：“冥顽不灵。”

便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林晚沉默地浇完最后一瓢水，提起空了的木桶，走向溪边。

她需要去打第二趟水。

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来到一条从后山流淌而下的小溪旁。

溪水清澈，但灵气比浇灌用的特制溪水还要稀薄。

蹲下身，将木桶浸入冰凉的溪水中，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庞。

十六岁的年纪，眼神里却己经有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寂。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她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探入粗布衣衫内，摸到了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

玉佩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似玉非玉，颜色黯淡，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这是她己故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有何用处，无人知晓。

三年来，它一首如同死物，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此刻，那微弱的温热感却真实无比。

林晚将玉佩掏出来，放在掌心仔细观察。

裂纹依旧，颜色依旧黯淡，但那丝温热却持续着，并且……似乎隐隐指向溪流的上游，那片被宗门划为禁区的、据说有低级妖兽出没的后山深处。

是错觉吗？

她握紧了玉佩，温热感更清晰了些。

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她抬起头，望向雾气缭绕的后山。

去，还是不去？

作为一名记名弟子，擅闯禁区是重罪。

若是被巡山弟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枚死寂了多年的玉佩，为何偏偏在此刻产生了反应？

那后山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内心的挣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对于现状的不甘，以及对那丝微小变数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规则的恐惧。

她将玉佩塞回衣内，提起装满溪水的木桶，快步回到灵田边，将水倾倒完毕。

然后，她借着越来越浓的雾气掩护，没有返回住所，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朝着后山禁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越靠近后山，周围的植被越发茂密，雾气也浓郁得化不开，可视范围不足十步。

林晚的心跳得很快，既紧张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胸口的玉佩越来越烫，几乎有些灼人。

她拨开一丛带着露水的荆棘，手臂被划出了几道血痕也浑然不觉。

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倾斜向下的、被藤蔓遮掩了大半的山壁裂隙。

玉佩的灼热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就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浓密的藤蔓，侧身钻了进去。

裂隙初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向内走了几步后，空间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口不起眼的小水潭，潭水漆黑，深不见底。

而水潭边，散落着几块不知是何物种的惨白色碎骨。

吸引玉佩的，并非这水潭或碎骨。

林晚的目光，被石室角落的一样东西牢牢抓住。

那是一株植物，通体呈半透明的莹白色，只有三片叶子，形态宛如弯月，叶片上流淌着微弱的、月华般的光晕。

一股精纯而清凉的灵气，正从这株植物上散发出来。

“这是……月影草？”

林晚呼吸一滞。

她在藏书阁杂闻类的玉简中看到过关于这种灵植的记载，极其罕见，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的辅料，对于低阶修士稳固神魂、纯化灵气有奇效。

其价值，远非她照料的那些凝露草可比。

就在她认出月影草的瞬间，胸口的玉佩猛然爆发出灼目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漩涡般向内收缩，瞬间将她的意识吞没。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玉佩也随之滚落在地，表面的裂纹似乎在这一刻，微微亮起了玄奥的纹路。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来自亘古的叹息。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