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病房里的宣判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杂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气息。
县医院这间拥挤的病房里，站满了亲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病床上那个枯槁的老人——我的父亲身上。肺癌晚期，
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也就这几天的事了。父亲费力地睁着眼睛，
浑浊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定格在我和弟弟陈锐身上。母亲红着眼圈，
凑在父亲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父亲艰难地点了点头，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床头柜。母亲会意，
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磨掉了边角的本子——那是我们老家的房产证。我的心，
莫名地紧了一下。站在我身边的妻子林薇，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
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父亲示意母亲把房产证递给陈锐。陈锐，
我那小我五岁、从小就被宠惯了的弟弟，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喜色，
随即又换上悲戚的表情，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册子。病房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亲戚们的目光变得复杂，有了然，有同情，也有几分看戏的意味。父亲深吸了几口气，
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是看向我的： “小默……你是大哥……有本事……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林薇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
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
她猛地转身，拨开人群，冲出了病房。“小薇！”母亲喊了一声，
但林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亲戚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看着父亲，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呼吸变得平稳了些许，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看着紧紧攥着房产证、低头掩饰表情的弟弟。
我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终于安排好了”的欣慰表情的母亲。
一股冰凉的荒谬感，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有本事？所以活该承担一切？
所以老家唯一的、值点钱的房产，理所当然地给了“没本事”的弟弟？
所以我就该继续当这个家的顶梁柱，无限度地补贴弟弟一家，哪怕牺牲我自己的小家？
三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我倾力付出的原生家庭里，
我所谓的“有本事”，成了我最大的原罪。第二章：崩溃与那个旧怀表父亲的葬礼，
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林薇从医院跑走后，直接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电话不接，
微信不回。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伤透了心。葬礼上，她来了，但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像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陌生人。弟弟陈锐和弟媳忙着接待亲友，脸上悲戚，但指挥若定，
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新的主人。母亲则一直拉着陈锐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像个局外人，处理着各种琐事，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这些年，
我到底在图什么？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起，我就成了家里的自动取款机。
弟弟上学、找工作、结婚、买房、生孩子……哪一样我没出钱出力？我总想着，我是大哥，
有能力就多帮衬点。林薇为此没少跟我吵架，说我是个“扶弟魔”，
说我们这个家都快被掏空了。我总是安抚她：“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他是我亲弟弟啊。
”可“最后一次”永远没有尽头。如今，父亲用他最后的遗言，为这种无限的索取，
盖上了理所当然的印章。葬礼结束后，亲戚们陆续离开。母亲红着眼眶对我说：“小默，
你爸走了，以后你得多照顾着点陈锐他们，你侄子还小……”我看着母亲，
突然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默默地走进父亲生前住的那个简陋的房间，
开始整理他的遗物。或许，我只是想找一个空间，独自舔舐伤口。父亲的物品很少，
大多陈旧。在一个掉了漆的木匣子里，我看到了几封旧信，一些老照片，
还有一块老式的上海牌怀表。银色的表壳已经氧化发黑，玻璃表蒙也有了几道裂纹，
表链早就断了。我依稀记得，这块表是爷爷留给父亲的，他戴了很多年，后来有了电子表，
就收起来了。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块怀表。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我拇指摩挲着斑驳的表壳，心中充满了苦涩和迷茫：“爸，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只是一个有本事，所以活该付出的工具吗？”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心绞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疼痛如此尖锐，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瞬间呼吸困难，
额头上冒出冷汗。我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与此同时，
一个无比清晰、却又带着岁月杂音的声音，
接在我脑海里炸响：“亏欠老大多矣……但小儿子没出息……我不得不……”是父亲的声音！
带着浓重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我猛地松开手，怀表“哐当”一声掉在木地板上。
心脏的绞痛也随之骤然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我大口喘着气，
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块静止的怀表。是……是我出现幻听了吗？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可那句“亏欠老大多矣……但小儿子没出息，我不得不……”却像烙印一样，
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父亲……他原来是知道亏欠我的？他知道小儿子没出息？
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只是……选择了更轻松的那条路？牺牲我这个“懂事”的，去扶持那个“不懂事”的？
我颤抖着手，再次捡起了那块怀表。这一次，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心绞痛。但我知道，
刚才那不是幻觉。这块怀表，似乎能让我听到父亲生前未曾说出口的、最真实的心声碎片。
而代价，是每一次聆听，都会伴随着剧烈的心绞痛。我紧紧握着那块怀表，
仿佛握着一个残酷的真相，和一个危险的武器。
第三章：第一次说“不”回到城里那个冰冷沉寂的家，已经三天了。林薇依旧没有回来，
家里没有烟火气，也没有孩子的嬉闹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我给林薇发了很多条信息，
解释，道歉，但她只回了一句：“陈默，我累了，真的累了。你和你那个家过去吧。
”我知道，光靠言语，已经无法弥补她心中的裂痕。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弟弟陈锐。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涌上心头。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哥！
”陈锐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忙不？有个好事找你！”“什么事？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有个朋友，搞了个项目，特别靠谱，稳赚不赔！
就是前期需要点投入，我手头还差十万，你看……”他语气轻松，
仿佛在说一件如同买菜般简单的事情。又是要钱。若是以前，我或许会犹豫，会挣扎，
但最终很可能还是会因为“他是你亲弟弟”、“妈会不高兴”等原因，想办法凑给他。
但这一次，
言、林薇离去时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块怀表里传来的、父亲充满无奈却又坐实了不公的心声，
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眼前闪过。心脏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握紧了口袋里的那块怀表，
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陈锐，”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出奇，“我没钱。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似乎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
陈锐的声音带着错愕和一丝不满：“哥？你说啥？你没钱？你开玩笑吧！
你工资那么高……”“我说，我没钱。”我一字一顿地重复，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但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力量，正从心底滋生，
“我的钱，要用来还房贷，养孩子，还有……我的家。”“不是，哥你什么意思啊？
”陈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就十万！对你来说不就是几个月工资吗？我这项目等着用钱呢！
错过了机会你赔啊？”“你的机会，你自己想办法。”我依旧平静，“我不是你的提款机。
以后，除了赡养妈的必要费用，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心里全是汗，心脏因为紧张和后怕而砰砰直跳。这是我三十五年来，第一次对弟弟的索取，
如此清晰、如此强硬地说“不”。感觉……并不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