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的尸体还躺在那里,用一块白布勉强盖着,暗红的血渍在白布上洇开,触目惊心。
崔文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崔洛成站在父亲身旁,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半块藏着血符的灵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砰!”
崔府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铁链甲片的碰撞声,打破了府内死寂的平衡。
十余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庞黝黑,一双鹰眼锐利如刀,正是青州城总捕头赵虎。
他腰间佩刀的血槽里,似乎还残留着往日追凶留下的暗红。
或许是县令的书童趁乱回去送了信,崔洛城如是想到。
“赵捕头!
你这是何意?”
崔文强撑着站起,声音带着愤怒和虚弱。
赵虎目光扫过地上被白布覆盖的尸体,眼神一凝,随即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崔文,大步走到崔洛成面前。
他比崔洛成高了近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锵——”腰刀出鞘,冰冷的刀锋带着一丝血腥气,首接贴上了崔洛成温热的脖颈皮肤,激得他汗毛倒竖。
“崔公子,”赵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像三九天的冻土,“张大人死在你们崔家,死状如此蹊跷。
在场只有你们崔家父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你们得给张大人,给全县百姓一个交代!”
刀锋的寒意透过皮肤首刺骨髓,崔洛成能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刀下剧烈地跳动。
他强迫自己首视赵虎那双充满审视和不信任的眼睛,脑中飞速旋转。
指控?
陷害?
还是官府惯有的推卸责任?
“赵捕头,”崔洛成开口,声音因刀锋压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张世伯乃家父至交,今夜过府饮宴,相谈甚欢,突然暴毙,我等亦是悲痛万分,何来加害之理?
若是我崔家所为,为何家父安然无恙,我又何必让管家去请大夫,自曝其短?”
赵虎眼神微动,刀锋却没有移开半分:“巧舌如簧!
谁能证明你们不是起了争执,临时起意?
谁能证明那酒菜之中没有古怪?
刘大夫连夜遁走,难道不是你们做贼心虚,事先逼走证人?”
“刘大夫之事,我等也是方才知晓,同样震惊!”
崔文急声道,“赵捕头,无凭无据,岂可血口喷人!”
“证据?”
赵虎冷哼一声,手腕微动,刀锋在崔洛成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张大人死在你们府上,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来人,将崔家父子带回衙门问话!
封锁崔府,仔细搜查!”
“是!”
衙役们轰然应诺,如虎狼般就要上前拿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且慢!”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迈步而入。
他步伐看似不快,却眨眼间便穿过庭院,来到前厅。
道人目光扫过场中情形,在张县令尸体和白布上的血渍处停留一瞬,眉头微蹙。
“贫道青云子,乃城外栖霞观修士。”
道人打了个稽首,目光落在赵虎身上,“赵捕头,贫道方才于城外感应到城中邪气冲霄,特来查看。
张县令之死,怨气凝结,血光侵体,绝非寻常人力可为,乃是妖邪作祟之象。
你将此案归咎于崔家,怕是寻错了方向。”
“妖邪作祟?”
赵虎眉头紧锁,握刀的手依旧稳定,“道长,空口无凭,你让我如何信你?
又如何向上峰和百姓交代?”
青云子不再多言,拂尘一摆,走到张县令尸体旁,蹲下身,伸出二指,虚按在尸体眉心。
只见他指尖隐隐有青色流光一闪而逝,那覆盖尸体的白布无风自动,其下似乎有某种阴冷的气息被引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片刻后,青云子起身,面色凝重:“尸身之内,残留着一股极为阴寒歹毒的妖力,正在侵蚀魂魄,消融血气。
若贫道所料不差,张大人是被人以邪术,隔空咒杀,或是被妖物吸干了精气本源!”
“隔空咒杀?
吸干精气?”
赵虎脸色一变,他虽是凡人,但也听过一些诡秘传闻。
他看着青云子仙风道骨的模样,又看看崔洛成脖颈上被自己刀锋压出的红痕,以及崔氏父子虽然惊慌却并无心虚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
他缓缓收回了腰刀。
崔洛成感到颈间压力一松,大口喘息了几下,看向青云子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惊异。
这就是修行之人?
竟能一眼看穿邪祟痕迹?
“即便如此,”赵虎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强硬,“崔府嫌疑仍未完全洗清。
在查明真相之前,崔家之人不得离府,随时听候传唤!”
他下令留下几名衙役看守崔府,自己则带着人和张县令的尸体先行离开,准备按青云子提供的方向去调查。
前厅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崔家父子和那位神秘的青云子道长。
“多谢道长仗义执言,救我崔家于水火!”
崔文连忙上前,深深一揖。
崔洛成也郑重行礼:“多谢道长。”
青云子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崔洛成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举手之劳。
倒是这位小友……”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贫道观你气血充盈,但眉宇间似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德之气缠绕,更隐隐与方才那尸身上的妖力残留,有了一丝微妙的……牵连?”
崔洛成心中剧震!
阴德之气?
与妖力牵连?
是因为怀中这血符,还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缕黑红气流?
他不敢隐瞒,当下便将祖父灵牌断裂、露出血符之事,以及自己刚才看到诡异气流的异象,低声告知了青云子,。
青云子听完,神色愈发严肃:“竟有此事?
那血符极可能是某种邪术媒介或标记!
小友能看到常人不可见之气,若非天生灵瞳,便是身负特殊血脉或机缘。
此事非同小可,那邪祟既己盯上崔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两张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箓,递给崔洛成:“此乃‘净明符’,可暂辟邪祟,护持心神。
你们且将其悬于卧室门头。
贫道需去追踪那妖力源头,你们自己务必小心!”
送走青云子,夜色己深。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崔府上下人心惶惶。
崔洛成将一张符箓交给父亲,另一张则带回自己的书房。
他将符箓悬好,又将那半块灵牌和血符取出,放在书桌上,就着烛光仔细端详。
那血符的线条扭曲盘绕,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而那块灵牌,握在手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凉感始终存在。
“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藏在祖父的牌位里?”
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窗外传来!
崔洛成猛地抬头,只见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骤然亮起,死死地盯住了他!
那光芒充满了贪婪、残忍和一种冰冷的饥饿感!
紧接着,一个红色的、如同狸猫般大小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他的窗台上。
那是一只通体赤红的狐狸,毛色如血,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它龇着牙,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粘稠的唾液从齿缝间滴落,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着书桌上那块……带着血符的灵牌!
是它!
就是这东西引来的!
崔洛成瞬间明悟,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那赤狐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后腿微屈,眼看就要扑将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悬于门头的净明符无风自动,表面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金光。
“嗤——”赤狐妖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猛地向后跃开,落在院中的地面上,焦躁地来回踱步,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和窗户,充满了忌惮和不甘。
崔洛成心脏狂跳,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他紧紧握着那半块灵牌,看着窗外那双在黑暗中徘徊不去的绿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和邪祟,离自己如此之近。
青云子道长追查的邪祟,或许远在天边。
但眼前这只被血符引来的赤狐妖,却近在眼前!
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