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安,是个赘婿。这没什么,毕竟我娘子季宁她家有钱。外界都说我走了大运,
娶了个貌美……但脑子不太好使的婆娘。说她见人就笑,三句话问不出个所以然,
煮饭能把米缸当灶台,妥妥的一个憨美人。
我的亲娘和亲姨更是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隔三差五就来我们家“打秋风”。
她们以为我跟她们一样,觉得季宁傻。只有我知道,她们眼中那个傻乎乎的姑娘,
会在夜里点着灯,捧着一本《大周律疏证》看得津津有味。也只有我知道,
每当她笑得越是人畜无害,就说明又有人要倒大霉了。而我,作为唯一知情的观众,
每天的乐趣就是沏好一壶茶,看我那聪明绝顶的娘子,如何一本正经地把一群自作聪明的人,
玩弄于股掌之间。别问我为什么不提醒我娘她们。问就是……憋笑真的很辛苦。一、我娘说,
这锦缎她见过我叫顾安,成亲三月,是个赘婿。我娘子叫季宁。她很好看,
就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至少,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包括我娘,张氏,以及我大姨,
王氏。今天是我岳父的寿宴,家里宾客盈门。我娘和我大姨也来了。
她们没带什么像样的贺礼,两手空空,眼神倒是没空着。像鹰一样,在我家每个角落盘旋,
寻摸着能薅走点什么。季宁今天穿了身新的衣裙,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水波一样荡漾着光。
她正端着盘子,给一个远房叔公上茶。脚步有点飘,差点绊到门槛。叔公赶紧扶住她,
笑着说:“侄媳妇慢点,不急。”季宁也跟着笑,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憨。
我娘和我大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你看她那傻样,这么好的料子给她穿,糟蹋了。
”“可不是嘛,这身衣服,怕是值不少钱。”我听见了,没做声,继续给客人斟酒。
酒过三旬,我娘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季宁面前,拉起她的袖子,端详了半天。“哎呀!
”她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半个院子的人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我岳父皱了皱眉。季宁眨巴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娘。“亲家母,怎么了?”我岳父问。
我娘一脸惊奇地抚摸着那料子,说:“亲家,不是我说,这匹云锦,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我大姨立刻跟上,走到另一边,也拉起季宁的袖子。“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这花色,这纹路,不就是三年前,西街布庄王老板家那匹镇店之宝吗?”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位,又开始作妖了。我娘一脸痛心疾首:“是啊!当年我就想给顾安他爹做件袍子,
去看了一眼,实在太贵,没舍得。没想到,今天倒是在儿媳妇身上瞧见了。”她这话,
信息量可太大了。首先,暗示这布是三年前的旧货。其次,暗示季宁奢侈,她们家买不起的,
季宁随随便便就穿上了。最后,也是最恶毒的,是暗示这布的来路。谁都知道,
西街布庄的王老板,三年前因为偷漏赋税,被查抄了家。他家的东西,全入了官仓。
要是这布真是他家的,那季宁穿的,就是官家的赃物。这罪名可不小。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季宁。有疑惑,有审视,也有幸灾乐祸。我岳父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我正要开口,季宁却轻轻拉了拉我的手。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好像完全没听懂我娘话里的机锋。她歪着头,看着我娘,一脸的天真无邪。然后,她开口了。
“娘,您记性真好。”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娘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看,
这傻子自己承认了。季宁继续说:“这匹布,确实是三年前的。”院子里一阵低低的哗然。
我岳父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大姨迫不及待地补充道:“看吧!我就说嘛!这么金贵的东西,
可不能乱穿啊!”季宁点点头,然后转向我大姨,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姨,您刚才说,
您也见过这匹布,是在西街王老板的店里,对吗?”“对啊!”我大姨昂着头,
像只斗胜的公鸡,“当时我就站在旁边,掌柜的亲口说的,镇店之宝,独一无二!
”“哦……”季宁拖长了声音,然后看向我娘。这是她的第二个问题。“娘,您刚才说,
您也去看过,因为太贵,没舍得买,对吗?”“没错!”我娘也一脸笃定,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掌柜的要价五十两,一分都不少!”季宁点点头,
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所有宾客。最后,她清了清嗓子,
问出了她的第三个问题。声音清脆,带着一股子傻气。“这就奇怪了。
”“既然这匹布是王老板家独一一二的镇店之宝,我娘去看的时候,它在店里。
”“我姨去看的时候,它也在店里。”“那你们俩……是哪天约好了一起去的呀?
”二、一加一,为什么不等于二我娘和我大姨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像被冬天的大雪冻住的两颗大白菜。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大家咂摸出味儿来了。对啊。既然是镇店之宝,独一无二。张氏说她去看过。
王氏也说她去看过。那她俩总不能是不同时间去的吧?要是张氏去看的时候布还在,
王氏隔几天再去看,布还在,那这镇店之宝也太滞销了。可要是她俩一起去的,
刚才唱双簧的时候怎么不说?反而一个说“我想起来了”,
一个说“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现场对词没对好吗?我娘的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我大姨的眼珠子乱转,显然在找补。季宁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歪着头,
继续补刀。“而且,我记得娘说过,您最不喜欢逛西街,说那里人多眼杂,东西又贵。
”“姨也说过,您对丝绸过敏,碰都不能碰。”“你们为了看一块买不起的布,
一个去了自己最讨厌的地方,一个去看了自己会过敏的东西。”“你们感情真好呀。
”“噗嗤——”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笑声。
我娘和我大姨的脸,从白变红,从红变紫,堪比染坊的调色盘。
她们是编瞎话把自己编进去了。为了显得自己见多识广,都抢着说自己见过这块布,
结果撞车了。我岳父的脸色由阴转晴,捋着胡子,嘴角带笑。我看着我娘子。她正低着头,
玩着自己的衣角,好像刚才那几句诛心之言不是她说的。
她只是个天真地发现了逻辑漏洞的傻姑娘。我娘狠狠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个废物,看着自己媳妇欺负你娘!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我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隐藏在宾客之中。这趟浑水,我可不掺和。我娘骑虎难下,
只能硬着头皮狡辩:“谁……谁说我们是一起去的!就是……就是凑巧了!”“哦,
凑巧了呀。”季宁点点头,“那也太巧了。”她顿了顿,又说:“其实,这布不是我买的。
”这话一出,我娘和我大姨眼睛又亮了。不是你买的?那就有说道了!“是三个月前,
顾安托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季宁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我?
我什么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三个月前,我确实有个跑船的朋友从江南回来,
给我带了些土产。里面好像是有一匹布。当时他塞给我,说是给弟妹的见面礼,我也没细看,
回来就给了季宁。原来就是这身云锦。我娘立刻把矛头指向我:“好啊!你个败家子!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布!”“娘,”我硬着头皮开口,“这是我朋友送的,没花钱。
”“送的?”我大姨尖着嗓子叫起来,“谁家朋友这么大方,五十两的锦缎说送就送?
别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送的吧!”这话就更恶毒了。不仅骂我败家,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气得发抖。季宁却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对着我娘和我大姨,笑得更开心了。“娘,姨,
你们又算错了。”她伸出两根手指。“你们刚才说的,是两个错误。”“第一,
这布不是五十两。”“第二,送布的,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她看向我,
那眼神像是在说:夫君,看我的。“我问过顾安的朋友了,他说这匹云锦,
是江南织造府的新样子,因为有点瑕疵,没法进贡,才流出来的。他花十两银子就买到了。
”她又看向我娘和我大姨,一脸认真地纠正她们。“所以,一匹十两银子的布,
你们一个记成了五十两,一个也记成了五十两。”“你们不但日子凑巧,记性也凑巧。
连犯错都一模一样。”“这难道就是话本里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满堂宾客,
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我娘和我大姨,被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想证明季宁奢侈,结果这布才十两。她们想证明自己见多识广,结果错得离谱。
她们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结果反倒证明了她们俩合起伙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偷鸡不成,
蚀了一把米。不,是连米缸都被人端走了。我看着身边的季宁。她还在那笑。只是那笑容里,
我读出了一丝冷意。她不是在笑。她是在警告。三、一碗燕窝,两种味道寿宴的风波,
总算是过去了。我娘和我大姨灰头土脸地走了,临走前,那眼神几乎要把我活剐了。
日子清净了两天。我以为她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我错了。我低估了她们脸皮的厚度。
三天后的早上,我刚起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我娘的声音。“哎哟,我的儿媳妇,
身子好些了吗?”我走出去一看,我娘和我大姨,一人提着一个食盒,
满脸堆笑地站在院子里。季宁正坐在廊下发呆。前两天她有点着凉,郎中来看过,
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风寒。这两位,显然是打着探病的名义来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娘,姨,你们怎么来了?”我上前问。“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儿媳妇病了,
我们当长辈的,能不来看看吗?”我娘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食盒递给季宁。“好孩子,
快,这是娘特地给你熬的燕窝粥,最是滋补了。
”我大姨也把自己的食盒打开:“这是姨给你炖的雪蛤汤,也快趁热喝了。”一碗燕窝,
一碗雪蛤。好大的手笔。以她们俩的性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心里警铃大作。
季宁还是那副慢半拍的样子,看着两碗补品,眼睛都直了。“谢谢娘,谢谢姨。
”她笑嘻嘻地接过,拿起勺子就要吃。“哎,等等!”我娘按住她的手。“怎么了,娘?
”季宁一脸不解。我娘和我大姨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全是算计。“宁儿啊,
”我娘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你看,你嫁到我们顾家,也有些日子了。
”季宁点点头,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童。“你公公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顾安不容易。
如今顾安入赘到你们季家,按理说,我也该享享清福了。”我大姨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
姐姐这一辈子,太苦了!”我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来要孝敬了。只是这方式,也太迂回了。
“娘的意思是?”季宁歪着头问,勺子里的燕窝粥都快凉了。“我的意思是,你看,
你身子这么弱,就是平时亏了身子。这燕窝雪蛤虽好,也不能天天吃。这过日子啊,
得细水长流。”我娘开始上价值了。“嗯嗯。”季宁点头如捣蒜。“所以啊,我想着,
我们顾家的那个老宅子,也不能总空着。我呢,就想着,每个月,你们小两口,
是不是也该……”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钱。而且是每个月都要。
这是把我们当钱庄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话。季宁却突然“哎哟”一声,
放下了手里的碗。“娘,你这燕窝,味道怎么有点怪啊?”我娘脸色一变:“胡说!
我熬了一早上的,怎么会怪!”季宁又拿起我大姨那碗雪蛤,闻了闻。“姨,你这雪蛤,
味道也不太对。”我大姨也急了:“你这孩子,别是病糊涂了!这可是顶好的血蛤!
”“血蛤?”季宁重复了一遍,然后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大姨,“姨,你不是说,这是雪蛤吗?
”我大姨愣住了。雪蛤,是林蛙的输卵管,名贵得很。血蛤,是一种贝类,
海边泥滩里到处都是,几文钱一斤。这两样东西,名字像,价值可是天差地别。我大姨的脸,
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她本想用便宜的血蛤冒充名贵的雪蛤,
反正她料定季宁这个傻子也分不清。谁知道,季宁一口就道破了。
但不是用“这是假的”这种方式。而是用一种“姨你怎么说错了呀”的天真口吻。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我娘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哎呀,你姨年纪大了,口误,
口误!”说着,她又把那碗燕窝推到季宁面前:“快,别管你姨,喝娘这个。
娘这个可是真材实料!”季宁看着那碗燕窝,眨了眨眼。“娘,我知道这是真材实料。
”“那你还说味道怪?”“因为……”季宁拿起勺子,从碗底舀起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您忘了把燕窝毛给挑干净了呀。”她把勺子举到我娘面前,一脸无辜。“您看,
这么大一撮毛,黑乎乎的,我还以为您往里面放了阿胶呢。”我娘的脸,也绿了。
燕窝是要精挑细选,把里面的杂毛清干净才能炖的。我娘这碗,
显然就是随便洗了洗就下锅了。应付差事都算不上,简直就是糊弄鬼。拿这种东西来讨好人,
还想开口要钱。这算盘打得,阎王爷听了都得给她两个大逼斗。院子里,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季宁看看手里的燕窝,又看看那碗血蛤。然后,她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把两碗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怎么了?”我娘问。“家里的阿黄,最近也瘦了。
”季宁一脸认真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给它补补身子。”阿黄,
是我家养的一条大黄狗。下一秒,阿黄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对着那两碗“补品”,
“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香。我娘和我大姨,站在原地,脸色比锅底还黑。
她们精心准备的“敲门砖”,最后,进了狗肚子。四、谁的账本,会说话我娘她们又失败了。
不但钱没要到,还碰了一鼻子灰。临走的时候,我大姨还在那不甘心地嘀咕。
“真是个败家精,燕窝拿去喂狗!”我娘也附和:“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东西。
这季家的家当,迟早让她败光!”她们的声音不大,但我跟季宁都听见了。季宁没什么反应,
还在那逗狗。我却有点生气。“你别理她们。”我对季宁说。季宁抬起头,
对我笑了笑:“我没理她们呀。”她的眼睛很亮,一点都看不出傻气。我知道,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第二天,我娘又来了。这次,她没带我大姨,一个人来的。而且,
她换了一副嘴脸。不再是算计和贪婪,而是一脸的忧心忡忡。“顾安,宁儿,
”她一进门就叹气,“娘是来跟你们说件要紧事的。”我跟季宁坐在厅里,看着她表演。
“你们也知道,咱们家就你岳父一个顶梁柱。他这年纪也大了,生意上的事,还能管几年?
”“季家的生意,早晚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可是宁儿这个样子……”她说着,
同情地看了一眼季宁,“大手大脚,不会算计,这怎么行?”“娘就是担心,
怕你们以后把日子过坏了。”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要不是我知道她的为人,
我差点就信了。“那娘的意思是?”我问。“我的意思是,”我娘终于图穷匕见了,“以后,
这家里的账目,就交给娘来管吧。”“我好歹也是过来人,懂得怎么精打细算。
我帮你们把着,保证不出岔子。”“等宁儿什么时候学会了持家,我再把账本还给她。
”好家伙。这是直接要夺权了。她看穿了季宁“败家”的表象,以为她不善理财,
想从这里打开缺口,掌控我家的经济命脉。我看向季宁。她正低着头,数着桌上的木纹,
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我娘说的话,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娘有点急了:“宁儿,
你听见娘说的话了吗?”季宁抬起头,“啊?”了一声,好像刚反应过来。“娘,您说什么?
”我娘只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季宁听完,点了点头。“哦,管账啊。”她站起身,
走进内屋。我娘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以为季宁是去拿账本了。我也有些紧张。
难道季宁这次要妥协?不一会儿,季宁出来了。她手里确实拿着东西。但不是一本,
而是厚厚的一摞。起码有十几本。她把那一摞账本,“啪”地一声,
全放在了我娘面前的桌子上。灰尘都扬了起来。“娘,”季宁笑眯眯地说,“您要管账,
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这些东西没人看呢。”我娘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账本,有点发懵。
“这……怎么这么多?”“不多呀。”季宁一脸无辜地掰着手指头,“这是厨房采买的账,
这是衣料首饰的账,这是人情往来的账,这是田租铺租的账……”她一口气说了七八种。
“我分不清,就都给记在一起了。您是过来人,肯定一看就明白。”她随便拿起一本,翻开,
递到我娘面前。“娘,您看,这个。‘张屠户家猪后臀尖肉三斤六两,肥瘦三七开,
去皮去骨,实得一斤四两,计三十文’。”“还有这个,‘李婶家青菜一捆,去黄叶,
掐老根,得九两,计三文’。”“您帮我算算,这笔买卖,划算吗?”我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账本上,字迹娟秀,条理清晰。每一笔支出,都写明了日期、用途、经手人,
甚至连猪肉是肥是瘦,青菜去了多少黄叶,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记在一起”的糊涂账?这分明是比钱庄的账本还要精细的流水账!
我娘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眼都花了。她一辈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看得懂这个。
她本来以为,管家就是拿个钱袋子,花钱记一笔就行了。谁想到,季宁家的账,
居然复杂到了这个地步。“这……这个……”我娘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宁还在那“贴心”地解释。“娘,您别急,这只是采买的账。后面还有铺子的呢。
城东的米铺,上个月盈利三百二十两,但是伙计张三支走了一两银子给老娘看病,
说是下个月工钱里扣。您说,这事儿要不要先记上?”“还有城西的布庄,
这个月进了五十匹苏锦,但是路上淋了雨,有三匹染了色,只能折价卖。您看,折几成合适?
”季宁每问一个问题,我娘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问题,别说她,
就算是我这个读过几年书的人,乍一听都头大。这哪里是管家?这分明是当内阁首辅!最后,
季宁合上账本,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娘。“娘,以后这些事,就都拜托您了。
我可算能松口气了。”我娘的嘴唇哆嗦着,看着那堆账本,像是看着一堆烫手的山芋。
她猛地站起身。“我……我想起来了!你大姨家的鸡,好像还没喂!”说完,她落荒而逃。
跑得比兔子还快。看着她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季宁也笑了,她拿起一本账册,
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想管我的账?”她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嘲弄。“她也配?”五、一出闹剧,
三个主角我娘在账本上栽了跟头,消停了好几天。我本以为,她总该吸取教训了。然而,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却能唱一台大戏。没了我娘,我大姨自己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人。是我大姨的女儿,我的表妹,王秀。王秀今年十六,
长得……怎么说呢,有点着急。一张脸上,写满了精明和刻薄。她俩一进门,
就拉着季宁的手,亲热得不行。“哎哟,我的好宁儿,几天不见,又好看了。”“是啊是啊,
表嫂,你这皮肤,怎么养的呀?”季宁还是那副傻笑的样子,
任由她们母女俩一左一右地奉承。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我知道,这俩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寒暄了没几句,我大姨就进入了正题。“宁儿啊,你看,
秀儿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季宁点点头:“表妹是要说人家了吗?恭喜呀。
”“恭喜什么呀!”我大姨一脸愁容,“这女孩子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总得学点拿得出手的本事,将来在婆家才能立得住脚。”“姨说的是。”季宁附和道。
“所以啊,姨就想着,你这儿什么都好。想让秀儿来你这儿,跟着你学学规矩,
学学持家之道。”我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喷出来。让王秀,跟着季宁,学规矩?
这不是让黄鼠狼去教鸡打鸣吗?王秀那丫头,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偷鸡摸狗,撒泼打滚,
样样精通。让她学规矩?季宁要是真教她,怕不是要把自己气死。再说,
她们明知道季宁“傻”,还让她来学。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季宁好像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反而很高兴。“好呀好呀!我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
表妹来了,正好陪我做个伴。”她拍着手,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我大姨和王秀对视一眼,
眼里闪过一丝得计的窃喜。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王秀就包袱款款地住了进来。
她说是来学规矩的,可我一天到晚,就没见她干过一件正经事。不是在院子里追鸡,
就是在厨房里偷吃。季宁也不管她,由着她胡闹。有时候,季宁在绣花,
王秀就在旁边指手画脚。“表嫂,你这针法不对,应该这样……”“表嫂,你这配色太土了,
应该用那个……”季宁也不生气,就笑眯眯地听着,然后按照王秀说的改。结果,
一幅好好的鸳鸯戏水图,被改得像两只落汤鸡在打架。季宁还把它挂在房里,宝贝得不得了。
有时候,季宁在看账本,王秀就凑过去。“表嫂,这笔账算错了,三七二十一,不是二十三。
”季宁就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然后拿笔改过来。我知道,那笔账根本没错,
是王秀自己算错了。季宁,是在陪她玩。我越来越看不懂季宁想干什么了。
她似乎在故意纵容王秀,把王秀捧得高高的。王秀也越来越嚣张。在家里,
对我这个表哥都敢呼来喝去。对季宁,更是颐指气使,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开始觉得,季宁是真的傻,而她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终于,在一个下午,
王秀的野心,彻底暴露了。那天,城里有名的张媒婆,来家里做客。我岳父特地嘱咐过,
这张媒婆认识的人多,关系广,让我们好生招待。季宁准备了茶点。王秀却抢着去招待。
她穿了身新衣服,是我前几天看季宁给她的料子做的。头上也插了季宁的首饰。
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给张媒婆上了茶,然后就坐在旁边,不停地说话。说自己多么能干,
多么贤惠。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季宁就在一边,安静地添水,
像个丫鬟。张媒婆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她笑眯眯地听着王秀吹牛,
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季宁。终于,王秀说得口干舌燥,图穷匕见了。
她娇羞地对张媒婆说:“张妈妈,不瞒您说,我表嫂这个人,就是心太善,太单纯了。
这管家理事的活,她其实做不来。”“平时啊,这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在帮她操持呢。
”“我姨父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家业,交给这么个……唉。”张媒婆笑了笑,问:“哦?
那依王姑娘的意思?”王秀的脸红了,声音却很坚定。“我是想着,我跟表哥,
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若是嫁给了表哥,一定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让我姨父高枕无忧。”“至于我表嫂……可以让她降为平妻,或者……给她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