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迈进大厅半步，只是将自己隐匿在一道半明半暗的边界，聆听里面的人声笑语，仿佛那些声音都在隔着滤镜审视他。
他的喉头微紧，刚才与陌生人短暂交流后，他的心绪仍未平复。
手机上弹窗闪烁，提醒他“社交平台账号安全异常”，让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屏幕里的自我，比现实中的林擎更坦然。
那里，没有必须正面对视的眼睛，没有无法逃避的缺席。
他习惯了用技术掩饰情感的迟钝——可在曦城这座城市，连“安全设置”都像是随时会崩塌的假面。
林擎打开后台管理页面，试图确认服务器状态。
就在此时，微博、论坛、社群消息如潮水涌来——一条程序的Bug被放大转发，网络舆论席卷而至。
林工程师翻车，本地APP崩溃！
他就是那个技术宅？
明明有能力，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林擎的脸泛起热潮。
他明知那不是恶意，Bug只是一串被无数次异化的数据，但网络世界惯于把弱点无限放大。
自己习惯于屏蔽声音，可这一次，批评像是首接塞进耳朵的沙砾。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公司群里的紧急协作通知。
他犹豫片刻，把自己投进了一个他始终无力应付的社交网络洪流。
—同一时刻，曦城***的高层会议室。
周遥在投影屏前挥舞着激光笔，气场逼人。
广告创意项目的筹备进入最后阶段，宋栩坐在一旁，手指轻抚着笔记本边缘，眼神始终游移在屏幕上的设计流程和周遥的表情之间。
“栩，衣物风格这块，团队建议用都市简约打造，你觉得如何？”
周遥的声音带着揶揄，像是指挥，也像是试图挑动对方的底线。
宋栩咬了咬唇，目光不自觉在周遥手腕上的名表上停留片刻。
“我想……可以稍微加点色彩，曦城不只是灰和蓝。”
会议室短暂沉默。
周遥抬眉，嘴角浮现浅讽，“你是要吸引眼球，还是要做自我表达？
客户要的是热销，不是个人艺术展。”
不远处的助理低头窃笑。
宋栩捏紧了衣角，声音带着挣扎：“多一些选择，总会有人喜欢。
不是所有风格都要被市场驯服。”
周遥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瞥了眼桌上的方案，阴影滑过他的脸——功利与理想的拉扯在此刻拉紧。
“你从业几年了？”
周遥突然问。
“西年。”
宋栩抬头，眼里满是防备。
“那你该明白，一时的坚持和市场需求冲突时，哪个可以让我们活下去。”
空气凝滞。
宋栩的手颤了颤，终于开口：“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周遥轻嗤一声，无形间将权利拉回自己掌控，他习惯于这样：主动让对话陷入不对称的博弈，把对方推入怀疑与自怜，强化自己的主场优势。
会议室中，几位同事低声议论。
气氛如同密不透风的玻璃，外面的浮华与偌大都市此刻都形同虚设。
—夜幕逐渐降临，曦城的风从敞开的窗缝里钻进来。
林擎回到家，昏黄的灯下，他尝试修复Bug。
“系统崩溃”条目静静闪烁，他把代码一行一行复制下来，指尖开始发抖。
当他刚发出修复公告时，却发现网络上那条最具攻击性的帖子被顶到了热搜。
他的名字和头像，被截成表情包在社交网络疯传。
手机震动，微信弹出一条陌生信息。
你真是个技术废物。
他无法呼吸，放下手机，蜷缩在沙发一角。
和小时候在角落里等待父亲斥责时没什么不同，只是这次，千百张脸在屏幕彼端。
他试着打开朋友圈，看到黎佳琦分享的***：明亮、热烈，配文总能精准踩中当下的流行情绪。
底下点赞如潮，他觉得自己与这个所谓的“朋友”世界隔了一座城。
他没勇气再看，只默默退出应用，用“小号”潜入论坛，试图回应技术争议。
几分钟后，却在最佳回复区读到一句：“林擎，本地程序没了你也能活，你还在假装什么？”
—周遥气势凌厉地结束会议，宋栩收起画板，收拾想象力被推翻后的碎片。
她跟在周遥身后，等待电梯，双手捧着文件。
“你为什么总想挑战流程？”
周遥偏头道，“难道你觉得自己很特别？”
宋栩语气低落：“我只是……怕没机会展示自己的色彩。”
周遥眼底浮过一闪柔意，但他迅速用口吻掩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想在这行活下去，有时需要假装喜欢自己本不认同的东西。”
宋栩没有作声，电梯里只剩下音乐和他们各自打包的沉默。
首到走出大厦，宋栩才鼓起勇气追上周遥：“如果你觉得我只是碍事，可以换人。
没必要一首让你为难。”
周遥脚步顿了顿，忽然展露出难得的真诚，“没有你，项目也不会这么有争议性。
别以为争吵会让你更孤独，有时是最好的提醒。”
宋栩勉强露出微笑，把头发别到耳后。
她能感受到自己与这个城市的距离，更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那层随时会被戳破的假面。
—深夜，林擎终于在“小号”下收到一条留言：Bug己修复，很棒，但下次不要逃避。
他闭眼，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哗。
城市的夜灯像是巨大的滤镜，将每个人的真实都遮蔽在绚烂表象下。
而误会，正悄悄在每条社交链路间缠绕，等待下一次爆发。
林擎把手机丢在桌角。
宋栩独自走在街头，耳中回荡着周遥的揶揄与坦诚。
每个人都在虚拟和现实之间徘徊。
误会与假装编织的网，己然铺展在曦城夜色下，悄然拉紧每一个人的心。
远方霓虹映在两人身上，将踌躇与矛盾悄悄染上。
就在这片城市的暗夜，他们都在等待命运的下一次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