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会上，老爸和大伯吵了起来。原因是我大伯想买辆小卡跑货，手头的钱不够，
伸手问我堂姐要了六万。这件事在饭桌上被人提起，我爸看不惯，
就指责大伯如意算盘打的响亮，放着两个儿子不用，就知道薅闺女家羊毛。大伯不忿，
说我供吃供喝供她上完大学又读研究生，现在闺女出息了我要一点点回报，怎么就过分了？
我爸就说你养儿子干啥？凭啥光薅闺女不薅儿子？这种事情就该一家两万均摊，
方显得他这个做爹的处事公平。大伯先是支支吾吾，后来又说两个儿子过的都不如闺女好，
自然是谁家富裕些谁支持。我爸气的拍桌子，“你这就叫重男轻女！
”大伯被这顶大帽子压的脸色涨红，拍桌子回怼，“我这叫守规矩，闺女孝敬爹娘，
天经地义！有本事你以后不花娟子的钱。”我爸拍着胸脯保证，
“我以后就是穷的去大街上要饭，也不会越过儿子去问闺女要钱花！”大伯气的提前离席，
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1.回去的路上，老爸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大伯，
说大伯在堂姐、堂哥们很小的时候就偏心的不成样子。就拿上学这件事，
虽然大伯一路供堂姐到研究生，可堂姐一路走来吃的穿的用的，全都不如我两个堂哥。
两个堂哥学习不好，学习用品、教辅资料要么牌子，要么正版。而我堂姐，
买根铅笔都要带橡皮的，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单独买橡皮。上大学时，
两个堂哥每月的生活费都是两千起步，而我堂姐，从来没超过一千。最让我爸看不惯的是，
堂姐从小到大在家里连个正经房间都没有。小时候跟着奶奶睡，再大点跟着我大伯母睡。
在她出嫁那天，大伯怕脸上不好看，才特意为堂姐收拾出一间闺房。等我堂姐前脚出门，
后脚就改回我二堂哥的房间。我爸私底下说我大伯，我大伯理直气壮，说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水泼出去了还要什么房间？水注定要泼出去，要房间有什么用？我摇头叹气，
附和我爸，“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幸亏我没投到大伯家，而是做了老爸的闺女。
”老爸笑弯了眉毛，“那是，我宝贝闺女，可是娇养着长大的，
我宁可委屈儿子也不会委屈闺女。”我得意洋洋，想起从小到大，弟弟有的我也有，
我有的弟弟不一定有。搬入新家之后一直都是我住南向房间，
老弟只能住采光条件一般的北侧卧。中间老弟抱怨过几次，说老爸偏心，老爸不仅呵斥他，
还理直气壮的说，我就偏心怎么啦？把我弟给委屈的，泪如雨下。最后连我妈都看不下去，
说我爸不该这样重女轻男，被我爸用穷养儿子富养女的理论给驳了回去。
“幸亏我堂姐最争气，现在就属她有本事，开公司、当大老板，随手几万、十几万不在话下。
”“回头我得好好向堂姐取取经，怎么才能像她一样创业成功挣大钱，
到时候好好孝敬您和我妈。”老爸却说，“你刚毕业，能顾着自己就行，不用惦记我们。
”我满脸幸福：“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2.半年过去，
大伯的跑货生意刚走上正轨，突然出了车祸。在这场车祸中，大伯失去了一双腿。
两位堂哥和堂姐连夜从天南海北赶到医院。大伯接受不了自己人生最后四分之一的旅程，
要在轮椅上度过的事实，闹了好几次自杀。大伯母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一家子的生活一度笼上一层阴云。大伯出院后，一大家子人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我爸作为我大伯唯一的兄弟，是这次家庭会议的发起人和主持人。
本次家庭会议主要的议题是，大伯和大伯母将来的生活该怎么安置。大伯脸色灰败，
语气却还坚定，“有什么好商量的，暂时由你嫂子照料，等将来你嫂子照顾不动了，
我们跟着大雷和小雷两家过。”“两家轮流，一家一个月也好，两个月也罢，到时候商量。
跟谁家过，就把生活费给谁，等到给不动了，我和你嫂子也该走了。
”两位堂哥都带着哭腔说，“爸，您这说的什么话！当儿子的孝顺爹娘，天经地义，
要什么生活费，您这不是打我们脸么？”两位堂嫂也抹泪附和。我爸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梅子呢？”梅子是我堂姐的小名。我大伯蹙眉，“梅子是嫁出去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掺和娘家事儿。她有心，有空就来看看，给我买点好吃好喝的，
就是她当闺女的孝敬了。”堂姐哭成了泪人，她也想参与轮流照顾大伯的计划。
结果被大伯训斥一顿。后来，堂姐又提出，两个哥哥出力，她出钱。大伯又连忙叫她打住。
“你到底知不知道啥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想买东西孝敬我可以，生活费，
轮不到你！”3.回去的路上，老爸一直在说大伯脑子拎不清。“闺女才是爹妈的小棉袄，
你大伯居然这样伤小棉袄的心。”“我看得出，
你堂姐是真心实意想和两个哥哥一起轮流照顾你大伯的，可你大伯那张臭嘴居然说她没资格，
不让照顾，生活费也不要，这叫什么事！”“我看你堂姐哭的伤心，
你这两天抽空去安慰安慰她。”我满口应下。第二天下班后，我约堂姐在茶馆见面。
堂姐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平静。我知她是雷厉风行的大老板，心理调节能力远非常人能及。
想着我爸的交代，我还是安慰了她几句。没想到堂姐一脸淡定的说，“你大伯那些话，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说的没错。”我：“……”堂姐看我一脸懵懂的样子，
与我解释道：“我们家一直奉行的都是‘养儿防老’，‘闺女都是给人家养的’教条。所以，
从小到大，我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如两个哥哥，花钱上更是。”“我从大二起就开始勤工俭学，
一边读书一边兼职，研究生三年，更是没花家里一分钱。更别提什么车、房、首付之类的，
更是和我没关系。”“但是我不用给我爸妈养老，这些年我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在我爸眼里，我是要嫁到别人家里，给别人爸妈养老的。一个人只能养一对父母，
养了别人家的再养自己家的，谁能养的过来？”我只觉天雷滚滚。如此理论，闻所未闻。
堂姐笑了，“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就是传统的老一套。”“不过眼下我爸出了这样的事，
我该孝敬他还会孝敬，逢年过节、生日什么的，都会给他和我妈一笔钱。”“这不还是养老？
”我觉得殊途同归的事，仍然属于换汤不换药。堂姐却摇摇头，“不是一件事。
按月给生活费，那叫养老，必须给。我根据自己的能力不定期给他们钱，叫做闺女的孝敬，
两件事不能混淆。”我默然。堂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盯着我看了好久，“娟妹，
其实你将来的处境才是最让人担忧的。”4.回到家里，我爸关切的问我堂姐的状况，
得知我堂姐状态还算可以，我爸又连声叹气。老话重提，说我大伯这些年做事太绝，
伤了我堂姐的心。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完跟着附和，满脑子都是堂姐的话：“娟妹，
我常听亲戚们说，二叔疼你胜过堂弟，是真的吗？”“我不想用戴有色眼镜去看二叔，
可咱们生活的整个环境都轻视女孩子，二叔他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娟妹，
你不要被那些小恩小惠迷了眼睛，父母对孩子的爱固然有日常温情，
但更重要的是在孩子的前途一事上，对孩子的托举……”老爸见我心不在焉，问我怎么了，
我半认真半玩笑道：“爸，咱家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每天单是通勤来回都要两个多小时，
我想在公司附近买一套小公寓……”“买什么公寓！”老爸瞪大了眼睛，
“家里的房间还住不完呢！”“再说，买什么公寓能有咱们家的条件好？还有，
你不在家里住，谁给做饭？谁给你洗衣服？”我暗暗松口气 ，但还想再争取一下，
“现在房市低迷，原来40万的公寓现在15万就能到手，我手里攒了9万，
您就支持我一点嘛，等将来我有钱了再还您。”说大天去我爸也不同意，
“手里有9万就想买房子，丫头啊，你简直痴心妄想。”“你也说了房市低迷，
你今年15万买了，说不定明年就跌到10万，这不缺心眼儿么？”我忍不住据理力争，
“可我在那边租房子一年也要两万多，住几年钱都给房东了我啥也没有。
倒不如趁着便宜买一套，甭管怎么着是个窝儿，哪怕最后失去流通价值，
居住价值谁也抹杀不去。”我爸沉默几秒，给我来了个摸头杀，
“你真舍得这么早离开爸爸妈妈，离开咱们家？心痛啊，
被老闺女嫌弃了……”买公寓的事就此搁浅。直到两个月后我从三姑嘴里得知，
我爸两年前就给我弟买了房。5.这件事似乎在堂姐意料之中，我打电话告诉她时，
她的反应十分平静。“现在你知道‘小恩小惠’和‘大恩大德’的区别了吧？
”我尽量放松心情，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堂姐见我一直不说话，以为我还不明白，
就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我听：“他所谓的对你好，偏心你，无非是对你温柔点，
吃穿用度宽泛点，可这些本来就是他们当父母应该做的，生子养子本就是义务，
现在倒弄的你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似的。”“他对你弟弟看似严厉，在生活小事上处处让着你，
却甩手两百万给你弟买房，而你要买个公寓他却连几万块都不肯借，
结果他还落得个‘重女轻男’的美名。”“是不是美名且不论，总归在你那里得了实惠，
用一点小恩小惠绑了你的心。”堂姐说的没错，那些小恩小惠确实绑了我的心。
在无数次给我买新衣服、新玩具，弟弟没有的时候。在乔迁新居选择房间，
我选朝南向房间弟弟只能选北向房的时候。在我考试考砸了被老爸轻声安慰，
而弟弟考砸了却要吃“竹笋炒肉”的时候。我被这些小恩小惠蒙蔽了双眼。
却忘了每次给我买完新衣服、新玩具，过不了几天弟弟都会获得一笔零花钱补偿。
弟弟选择北向房是因为离主卧较远，不用一点风吹草动都要顾及能不能被爸爸妈妈听到。
还有考试考砸了这件事……就算我考的再砸，也比弟弟考的最好的时候好。所以，
我有什么好得意、好骄傲的？6.回到家里，我立刻把给我弟买房这件事闹开。
我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我三姑破口大骂，说她看不得我们家其乐融融，
故意挑拨我与弟弟的感情。我不管他说什么，只抓住一点，
凭什么一甩手给我弟买两百万的房子，而我买个公寓借6万块钱都不行？
我爸没见过我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大为破防，“你和你弟弟能一样吗？
你没有房子也能顺顺当当的嫁出去，你弟弟要是没房子，连个老婆都讨不到！”我爸说的，
似乎是社会现实，我一时愣住。我爸以为我被说服，声音缓和不少，
又恢复成慈父的模样：“爸爸也不想这么做，可无奈社会对男女的期待、要求不一样。你说，
别人家的儿子都给买车买房顺利娶到老婆，就你弟弟啥也没有，老婆讨不到，一辈子打光棍，
咱们老赵家不就断后了嘛，亲朋好友会怎么看待我嘛……”断后？我犹记得几年前，
我爸还对所谓“香火”二字大批特批，说都是封建余孽，女儿也是传后人！
于是我试着提出这句，我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是这样说，
可你以后生的孩子是跟人家的姓啊。”我幡然醒悟，“爸爸说的对，胳膊拗不过大腿，
社会现实如此。就像大伯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别听你大伯胡说，现在都不讲那个，在爸妈心里，
你永远是我们的小棉袄，要暖我们一辈子的。”我彻底懂了。讲到财产利益的时候，
我是女孩儿，没资格和弟弟争。讲到将来赡养问题时，我又成了小棉袄，要温暖他们一辈子。
我爸的标准确实和大伯不一样，因为大伯的标准只有一个，我爸却有个双儿。
7.第二天我就在公司附近看房。本来想买套普通小公寓的，现在决定买个精装修，
随时拎包入住的LOFT。上下两层，上层两个卧室，均朝南，采光好，面积也大。
下层厨卫厅俱全，客厅除了放沙发茶几，多出的部分还能改成一个开放式的办公区。
唯一的缺点是，预算比之前超出很多。原来全款能买的房子，现在只能付个首付。关键是，
我连首付也还差6万。堂姐听说后，二话不说给我转了10万。借给我的，没利息，有就还，
没有就欠着。但是堂姐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着急买房？”在收款前，
我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想当个漏风的小棉袄。”贷款买房就得背债，
我至少在十年内手头都不会富裕，冬日暖阳的小棉袄可不就漏风了。
堂姐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明说那笔钱可以十年后再还。“谢谢姐。”我哭着道谢。
我把新房客厅的布局略微改动了一下，又添了些日用品，三个月后，我搬了过去。
理由是不想每天上下班赶通勤，我爸不同意，我就用离职威胁他。他一听我要离职，
立刻噤了声。待我生活安稳了，堂姐就把我贷款买房，每个月要还三千月供的消息，
在亲戚中间散了出去。戏剧性的一幕是，我爸也是从我三姑嘴里得知我买房的事。
当他和我妈气势汹汹杀上门时，我堂姐也刚下飞机，来庆贺我迁居之喜。
“之前不是说租房吗？买房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对我说！”我爸气急败坏。我面色平静，
“你给我弟买房的时候也没给我说呀。”“那能一样吗？”“那咋不一样了。
就算我不是男的，不需要花大价钱讨老婆，可将来嫁人的时候总得有一份嫁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