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1982年的冬天,南方破旧的出租屋里。难产,大出血。血流尽的那一刻,
我看见陈建国带着一个时髦女人回来,女人嫌恶地看着地上的我,问:“建国,
这疯婆子是谁?”陈建国一脚踢开我冰冷的手,不耐烦地说:“一个缠着我的乡下蠢货。
”剧痛和怨恨将我吞没。再睁眼,我回到了1980年的除夕夜。窗外风雪呜咽,
屋里煤油灯的光晕下,陈建国握着我的手,眼神炙热:“小麦,跟我走吧!偷出户口本,
我们连夜去南方,过好日子!”一模一样的话。我笑了,笑着点头:“好。”上辈子,
我就是这样,被他骗走了我的一生。而这辈子,我要亲手,送他上路。01“小麦,
你真的答应了?”陈建国眼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指甲掐得我生疼。疼?这点疼,比起上辈子在产床上流干血的疼,算什么?
我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真实痛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因为滔天的恨意和重生的狂喜。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我答应你,建国。
”我垂下眼,做出羞涩又坚定的样子,声音都在发颤,
“我爹娘想把我嫁给村东头的瘸子换彩礼,我……我不想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这番话,
上辈子我也说过。那时候,我是真的满心绝望,把他当成唯一的光。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陈建国果然信了,他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就知道,小麦,
你和村里那些庸俗的女人不一样。你放心,等我们到了南方,我做生意赚大钱,
让你天天穿新衣服,顿顿吃肉!”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热气喷在我的耳廓上,
让我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我一个沪市的哥们儿给我来信了,说现在南方政策活泛,
只要有胆子,遍地是黄金!我们先过去,站稳脚跟就结婚。”他又开始画饼了。上辈子,
我就是被他这张饼给喂死的。“沪市的哥们儿?”我故作天真地问,“他信上都写了什么呀?
是不是说南方特别好?”“那当然!”陈建国一脸得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在我面前晃了晃,“看见没?这可是我的通天大道!他说只要我能弄到一批全国粮票,
到那边就能换成大团结,转手就能翻一倍!”“到时候,我们就用这笔钱当本金,
做什么都能成!”我死死盯着那封信。就是它!上辈子,
陈建国就是靠着这封信里的“路子”,骗光了我从家里偷出来的所有积蓄,
还让我背上了“投机倒把”的罪名。他自己却拿着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举目无亲的广州。
我像条狗一样活着,直到死,都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信的内容,我到死都记得。“建国,别愣着了,快把信收好,这可是宝贝,不能让别人看见。
”我急切地催促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陈建国被我的反应取悦了,他哈哈一笑,
把信塞回怀里,拍了拍胸口:“放心,比我命都重要。你赶紧回家,趁你爹妈睡着,
把户口本偷出来。我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等你,咱们速战速决!”“好。”我重重点头,
眼里的光亮得吓人。速战速决。我也想速战速决。看着他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我没有回家。
而是顶着能把人骨头吹裂的寒风,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坚定。
雪花砸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我无比清醒。陈建国,上辈子你毁了我全家,
让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为了给我“报仇”跟人打架,瘸了一条腿。这辈子,这笔账,
我们该好好算算了。村长家昏黄的灯光,在风雪中像一豆温暖的火。我深吸一口气,抬手,
狠狠敲响了那扇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木门。“咚!咚!咚!”02“谁啊?大过年的,
这大雪天……”门里传来村长媳妇不耐烦的抱怨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村长媳妇看见是我,愣了一下:“小麦?你这丫头,这么晚了跑来干啥?脸都冻紫了,
快进来!”我没动,只是扒着门框,喘着粗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婶儿,
村长在家吗?我有要紧事!天大的要紧事要报告!”我这副样子,成功把村长媳妇吓住了。
屋里,正在就着花生米喝小酒的村长赵大海闻声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旧棉袄,看见我,
眉头一皱:“小麦?你爹妈呢?出啥事了?”“村长!”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哭,是最好的武器。尤其是在这个淳朴的年代,
一个姑娘家半夜三更哭着找上门,任谁都会觉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先进屋,有话慢慢说!
”赵大海也急了,赶紧把我拉进屋。屋里烧着火墙,暖意融融,
和我身上刺骨的寒气形成鲜明对比。民兵连长王卫国也在,他正端着酒杯,
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太好了,人都在。省得我再跑一趟。“叔,王连长。
”我抽抽噎噎地开口,把一个被吓坏了的、单纯无知的少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刚才……刚才陈知青来找我……”一听到“陈知青”,赵大海和王卫国的眼神都变了。
村里谁不知道,长得白净、嘴又甜的沪市知青陈建国,
把我这个村里有名的“一枝花”迷得神魂颠倒。“他跟你说啥了?是不是又忽悠你?
”赵大海的语气严肃起来。“他……他说要带我去南方过好日子。”我一边抹眼泪,
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摊在桌上。几张皱巴巴的粮票,还有几毛钱的硬币。
“他说让我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来,跟他私奔。还给了我这些,说是……是定金。
”我这番操作,完全符合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又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的农村姑娘的逻辑。
王卫国是个急脾气,一拍桌子:“混账东西!拐带妇女,这还了得!”“不止!
”我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王连长,他不止是想骗我!
他还是个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投机倒把?!”这四个字一出口,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赵大海和王卫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这年头,“投机倒把”可是重罪!
往小了说是扰乱市场,往大了说,那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小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有什么证据?”赵大海死死盯着我。“有!”我斩钉截铁地说,“他亲口跟我说的!
他还给我看了他沪市朋友的信!”我把刚才陈建国跟我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全国粮票”、“倒卖”、“翻倍”这些关键词。“他说他已经攒了一批粮票,
就等今晚跟我‘私奔’,实际上是想趁着除夕夜大家放松警惕,连夜跑路!”“信呢?
”王卫国问,眼神锐利如鹰。“他宝贝得很,贴身放着呢!他说比他命都重要!
”我急切地说,“村长,王连长,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我虽然以前是有点糊涂,
可我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是犯法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邪路,
也毁了我!”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有小儿女的痴情,又有明辨是非的“觉悟”。
赵大海和王卫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决断。“这事儿,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赵大海一锤定音,“卫国,马上叫上民兵连的几个好手,去知青点!
如果信搜出来了,就人赃并获!”“可是……”我“急”了,一把拉住王卫国的袖子,
“他……他还在村口老槐树下等我呢!他说我不去,他可能就走了!要是让他跑了怎么办?
”我必须确保,他是在“交易”的现场被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把自己摘干净,
从一个“被拐的受害者”,变成一个“协助抓捕的功臣”。王卫国愣住了。
赵大海也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不能打草惊蛇!”他看着我,
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赞许。“小麦,你脑子转得快。那你说,该怎么办?”机会来了。
我咬着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村长,王连长,我去!我假装答应他,把他稳住。
你们……你们在旁边埋伏好,等他把东西拿出来,你们再抓人!”“不行!太危险了!
”村长媳妇第一个反对,“他要是狗急跳墙伤了你咋办?”“婶儿,我不怕!
”我挺直了腰杆,眼里闪着“勇敢”的光,“为了不让坏人得逞,为了咱们村的安宁,
我豁出去了!再说,有王连长你们在,我怕啥?”一顶高帽子,稳稳地戴在了王卫国的头上。
他果然很受用,胸脯一挺:“说得好!赵小麦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就这么办!
我们保证你的安全!”赵大海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小麦,你是个好样的!
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我亲自去公社给你请功!”我心里冷笑。请功?我想要的,
可不止是请功这么简单。我要的,是踩着陈建国这个渣男的尸骨,为自己,为我们全家,
铺出一条通天大路!03计划一定,王卫国立刻就去安排人手了。赵大海则留下来,
给我做“思想工作”,实际上是想再确认一遍细节。“小麦,你真的想好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迎上他的目光,无比坚定:“村长,我想好了。
以前是我傻,被猪油蒙了心,差点害了自己,也给家里丢人。现在我想明白了,啥情啊爱的,
都是虚的,只有脚踏实地做人,堂堂正正活着,才是真的。”这番话,发自肺腑。
是我用一条命换来的领悟。赵大海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的赞许更浓了。“好,
好孩子,想明白就好。你放心,有叔在,以后村里没人敢说你闲话。”他这是在给我保证。
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今天这事办得漂亮,我在村里的名声,就能彻底翻盘。
从一个“不知检点的疯丫头”,变成一个“大义灭亲、思想觉悟高”的进步青年。“谢谢叔。
”我低下头,声音哽咽。很快,王卫国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民兵,
都是村里最壮实的后生,手里拿着木棍和绳子。“都安排好了,人在村口老槐树周围埋伏着,
就等你过去了。”王卫国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小麦,你记住,你的任务就是稳住他,
让他把‘赃物’拿出来。只要我们看到他把粮票交给你,我们就动手。
”“我……我没有户口本,他会不会怀疑?”我适时地表现出“胆怯”。
赵大海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本子,递给我。“这是我家以前换下来的旧户口本,
封面都磨掉了,天黑他看不清。你拿着,就说是从家里偷出来的。
”我接过那个带着体温的旧本子,心里一阵感慨。看,当我选择走正道的时候,所有的人,
都在帮我。而上辈子,我选择了一条死路,最终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向死亡。“去吧,
注意安全。”王卫国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我点点头,把旧户口本揣进怀里,
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中。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一样,密不透风。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上辈子的尸骨上。我没有直接去村口,
而是先绕回了知青点。陈建国不住在这里,但他的一些“宝贝”,还藏在他的床铺底下。
知青点里静悄悄的,大过年的,有点门路的都想办法回家了,留下的几个,
也都聚在东头屋里喝酒吹牛。我轻手轻脚地摸进陈建国住的西屋。
一股淡淡的雪花膏混合着汗味的气息传来,是我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我只想呕吐。
我径直走到他的床铺前,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子。箱子没上锁。我打开它,
里面除了一些破衣服和几本书,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我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一沓全国粮票,粗略估计,至少有两百斤。在1980年,这可是一笔巨款!
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口粮。除了粮票,还有几封信。最上面的一封,
就是他刚刚给我看过的,他那个沪市“哥们儿”写来的。我飞快地扫了一眼,
和我记忆中的内容一字不差。信里不仅提到了倒卖粮票的“生意”,
还用一种极其轻佻的口吻写道:“建国,你那个乡下小妞搞定了没?这种村姑最好骗,
哄上床,玩腻了就甩掉。可别真动感情,耽误了回城的大事。”我捏着信纸的手,指节泛白,
几乎要将它撕碎。好,真好。陈建国,你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抽了出来,塞进自己棉袄最里层的口袋里,贴身放好。
这是我的第二道保险。然后,我把其他的信和粮票重新包好,放回原处,把木箱推回床底,
抹掉所有痕迹。做完这一切,我才直起身,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陈建国,
你的“通天大道”,今天,该到头了。04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雪里像一个巨大的黑色鬼影。
我刚走近,一个黑影就从树后闪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怎么才来!冻死我了!
”是陈建国,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我被他抓得一个趔趄,故意惊慌地叫了一声:“建国,
你吓死我了!”“行了行了,少废话!户口本呢?”他急不可耐地问,
眼睛在黑夜里放着狼一样的光。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旧本子,递给他。
“我……我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我爹妈睡得死,差点就发现了。”我喘着气,
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陈建国一把抢过去,借着微弱的雪光翻了翻,嘟囔道:“怎么这么破?
”“我家就这个,用了好多年了。”我小声说,心里冷笑。他也就是嘴上说说,
根本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户口本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这个人,能给他当苦力,能满足他的欲望,还能在他需要的时候,被一脚踹开。
“行吧。”他把户口本塞进怀里,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小麦,委屈你了。等到了南方,
我给你换个镶金边的户口本!”我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建国,
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你可不能骗我。”“我骗你干什么?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
信誓旦旦,“我要是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上辈子,你确实不得好死。不过,
是被我亲手送上路的。“我不信发誓。”我摇摇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除非……除非你把你的‘宝贝’给我看看,让我知道你是真心带我去做生意,
不是……不是把我卖了。”我这话说得又蠢又真,
完全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缺乏安全感的农村姑娘的真实反应。陈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笑声里满是轻蔑和得意。“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卖了你?你值几个钱?”他顿了顿,
大概是觉得话说重了,又缓和了语气:“行,就让你开开眼,省得你胡思乱想。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四周除了风雪声再无其他,
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看好了,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桶金!”他打开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