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吉的灰烬

2007年的夏天，贵州大山里的雨下得黏糊糊的。

清吉坐在自家土屋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玉米饼，指尖抠着墙缝里的湿泥——墙是黄泥土夯的，被雨泡得软塌塌，指尖一戳就能带下一小块，混着草屑粘在她掌心。

...........……..................................................................................屋顶的瓦片长满了青苔，雨水顺着瓦缝渗下来，在房梁上积出黑褐色的水渍，滴在地上的泥盆里，“嗒、嗒”的响。

后院的竹篱笆歪歪扭扭，爬着不知名的藤子，叶子被雨打蔫了，垂头丧气地贴在竹条上。

她才西岁，刚能把“爸爸妈妈”喊得清楚，却己经知道要躲着爸爸的脚。

前几天爸爸喝醉了，一脚把妈妈的菜篮子踢翻，青菜滚了一地，沾着泥，妈妈蹲在地上捡，眼泪掉在菜叶子上，和雨混在一起。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是妈妈的声音.......清吉手里的玉米饼“啪”地掉在地上，泥点溅到她的布鞋底。

她猛地站起来，小短腿刚要往后院迈，胳膊就被人死死架住了——是奶奶。

奶奶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泥，攥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疼。

“不许去看。”

奶奶的声音沉得像后院的湿土，“你爸教训你妈，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

清吉挣着，小胳膊小腿乱蹬，眼睛往后院瞅。

竹篱笆的缝隙里，她看见爸爸手里举着根竹棍——那根棍她认得，是前几天爸爸从后山砍的，比刚生下来的小娃娃胳膊还粗，表皮刮得干干净净，泛着青白色的光。

妈妈的惨叫又响起来，比山里的野鸡叫还刺耳，顺着雨丝飘过来，扎得清吉的耳朵疼。

她看见妈妈趴在地上，头发被爸爸扯着，后脑勺露出一块红，像是血..............“哭！

再哭我打死你！”

爸爸的吼声混着竹棍抽在身上的“啪嗒”声，清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张着嘴嚎，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奶奶的手按在她的嘴上，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妈妈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妈妈疼，疼得喊得那么难听。

她想跑过去，想把爸爸手里的棍子打掉，想让妈妈起来。

可是奶奶的胳膊像铁钳，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院里，妈妈的身子被竹棍抽得一抽一抽的，像被雨打坏的藤子。

雨还在下，黏糊糊的，落在清吉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咸咸的，又有点涩。

土墙上的泥还在往下掉，后院的声音还在响，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奶奶攥断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