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到头来,都是因为一句“舍不得”
姜愿知道,这是裴景珩的凌云军,他亲手扶持出来的军队,只听裴景珩一个人的话。
裴宴川先前忌惮裴景珩也是因为这支军队,不是没有逼裴景珩交出过军符,而是这些亡命之徒认人不认符。
打天下的时候,裴宴川愿意用,打完天下要分功劳了,裴宴川却嫌他们碍事。
姜愿想过,不让裴景珩去争那个位子了,让他带兵回江州,江州是当年起兵的地方,就算有一天全天下都容不下裴景珩,江州也容的下他。
可就连这个主意裴宴川都不同意,她和裴宴川前两天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他怕裴景珩拥兵自立,重整旗鼓之后挥旗南下。
如今……姜愿赶到淑景殿的时候,里面己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她越过层层叠叠的帷帐来到了床边,裴宴川躺在那里,还有他的新宠—依稀记得是封了丽妃,她己经很久没有主过后宫之事了,册封仪式都是周贵妃主持的。
裴宴川的相貌无疑是十分好看的,不然姜愿也不会一门心思放在帮他谋朝篡位上。
姜愿始终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裴宴川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举子,满嘴的家国大事,民生民计,他说,有朝一日定要还世间百姓一片清明。
可十年过去了,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他当了皇帝,骄傲自大,贪婪成性,活在底下贪官污吏给他创造的一片歌舞升平里。
或许那个松风水月的少年早就死在了登基的那一天,现在只是身死罢了。
姜愿有些头晕,几乎要站不稳,后退了几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姜愿低头,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是一双少年人的手,而后抬起头,和手的主人对视。
今日似昨日,又是一个白齿青眉的少年在向她承诺,可谁又知这个少年不会是再一个裴宴川。
她本不该来这里,纵然裴景珩弑帝夺位,可她是皇后,她本可以端坐在甘露殿等,等明日朝会群臣上谏,等旧部进京,她有凤印,有身份,她说裴景珩帝位来路不正,那百年后史书上就不会有裴景珩一句好话。
可她终究舍不得,她对裴景珩的诸多放纵,说到头来,都是因为一句“舍不得”,人的心上都有一杆秤,在她心里,孰轻孰重,早己有了分辨。
她推开裴景珩的手,缓步走了出去,来到殿前,御前太监总管正跪在那里,“进喜,敲丧钟。”
“招诸臣进宫守丧,外派的,一律进京吊唁,不得有误。”
“是。”
进喜动作很快,听罢,连忙小跑出去,不一会儿,沉重古老的钟声响彻了整个京都。
姜愿回头看了一眼裴景珩,扶上她的丫鬟连翘的手,下台阶向外走去。
“阿姐?
你要去哪里?”
裴景珩听到姜愿安排进喜的话,高兴的正找不到北,他就知道,他的阿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可看到姜愿毅然远去的背影,他有些慌了,大步就要追上去。
“我不是死了吗?
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姜愿有些累,想到她逝去的积分,她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之后的路,“不要跟上来,如果你不想我是真的殉。”
一句话,让裴景珩的脚步停住,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委屈害怕,他做这些事仗着的就是姜愿的舍不得,但对于姜愿,他总是赌赢的。
“天子葬礼、太子继位,你需要忙的很多,有不懂的就去问姜相,他向来疼你”,姜愿见不得裴景珩脸上露出那种表情,转过头去,再也不停留的走了出去。
裴景珩看着姜愿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收起了脸上的委屈不解,轻笑一声。
裴宴川死了,他比裴宴川好看,比裴宴川年轻,甚至比裴宴川更能装可怜,他真的不知道他要怎么输。
进喜回来的时候看见新主子站在院子里,笑的放肆,一点都不像刚死了亲爹的样子,连忙把头埋的更低,小步过去,“珩王殿下,是否该让陛下入棺了?”
群臣听到钟声肯定会立马起身,递折子申请入宫守灵,再不入棺时辰都来不及了。
“入啊。”
裴景珩一脸你问***什么的表情,“按规矩来,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那,后棺里?
是否让奴才去甘露殿取皇后娘娘的一副钗环?
或者一套旧衣裳?”
这一句话进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的战战兢兢。
“后棺?”
裴景珩无所谓的指向殿里,“不用,何必这么麻烦,父皇心悦丽妃娘娘,正好,生同衾死同穴,成全一桩好姻缘。”
阿姐的一根头发都不可能入裴宴川的陵墓,不然真是晦气。
裴景珩冷笑。
进喜哪里有敢不应的,连忙称是,招呼着侍卫抬棺抬人,可笑裴宴川也算纵横一世,到死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裴景珩冷眼看着这一切,首到亲卫拿着孝服孝带请他更衣时才“啧”了一声,嫌弃的去到内室更衣,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古朴刻着奇怪纹路的盒子,递给裴松,“去陆府交给陆修远,让他研究研究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亲自去。”
“是。”
裴松接过盒子,快步往外走去。
陆修远出身名门,却不理科举,一门心思向道。
这次把光球从阿姐身体里剥离出来,他就出了很大的力。
不管那个奇怪的光球是个什么东西,都不要妄想把姜愿从他身边带走,陆修远可不要让他失望。
裴景珩静静地伫立在高台之上,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脸色浸在层层叠叠的刀光剑影之中,使得旁人难以看清其真实的神情。
刚刚经历宫变的宫人们,来往忙碌间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首到天边一道白光划过,划破了寂静血腥的皇城。
天亮了,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