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1995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路过老家的一座无名野桥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岁，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当时的我为什么经过那里，又要到哪里去都已记不真切，印象最深的只是那天阳光不是很好，天色灰蒙蒙的，好像随时会降下一场天灾来，北方暴雨前的天气大多那样。
桥下是一条很深的河，当然是在当时，现在估计河水早已干枯，只剩下了干枯的河床----但是至少在1995年，那条河有着平静而幽深的水流，碰上灾年也曾带走过几条生命，被老一辈当作多么可怕的告诫一样讲给我们听。当时的我从桥底下经过，慢吞吞的沿着河岸走着。河水很平静，是等待猎物的猛兽发动攻击前的那种平静。但是我并不担心，只是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用脚尖把一块石子什么的踢进河里，看着它在河面上打出一朵浪花，很快又恢复一片死寂的沉静了。
就这样走着，不知是在踢下去第几块石子的时候，我抬起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河岸上坐着一个人。坐在河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走上去提醒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这条河死过人，我劝你别坐在这里。”
那个外乡人抬起了头看向我--我从没有见到过这样一张脸，以至于过了几十年我仍清楚的记住每一个细节，那张脸是毫无生气的灰黄色，脸皮都打了褶子，看起来就像胡乱堆一起的废纸箱，而且在每一个褶子当中都争先恐后的挤满了黑色的泥沙，左眼不知怎么没有了，层层叠叠夹杂着黑泥的眼皮向里凹着，只剩下一点黑色的凹槽让我知道那里曾经有过一只眼珠，最关键的是他的脸是浮肿的，就像是在河水里泡了有一个礼拜了一样，仿佛轻轻一撕就能把他那薄膜一般的脸皮撕下来。
这不是一个活人的脸。
这是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任何一个小孩子看到这样吓人的一张脸估计都会立刻落荒而逃，但是我没有，虽然很害怕，但我没有逃走。那家伙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好像是用钢笔尖在破锣上划出来的，他说：
“那还真是可惜，我不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人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也许会说一句“您真是风趣幽默”。但是当时的我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个老家伙对我说：“不过你不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死亡的好地方吗？你看，我的尸体就在那里，除了你还没人发现呢。”
他指着河面咧开嘴笑了，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河面上飘着一具尸体。毫无生气的脸，破布袋一样的身体，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外乡人。当时我内心的恐惧真的是无以复加。
再一回头那个老家伙自然不见了，就像所有鬼故事里说的一样。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狂奔回家，当时我的内心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我的父亲。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寻找大人的庇护和安慰，再不济，被他训斥一顿小孩子乱说也有可能，可是他却忽然关上屋门，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真的看到了啊？”
他就那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那个眼神不想是看一个人，倒像是看着一件有趣的玩具，看得我脊背发凉。好在只是几秒钟那个男人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明天去配个眼镜吧。”
说实在的你永远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当时我想破脑袋也没猜出为什么他忽然要带我去配个眼镜。是觉得看见鬼是因为我眼睛有毛病吗？但是我不仅看见了还听见鬼说话了，那样我的耳朵也同样有毛病吧。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和那个男人去配眼镜了。我们没有进眼镜店，那个年代的乡下也找不到这种高端玩意，父亲带我到了一家杂货店，店主姓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论辈分他应该是我的舅爷。因为我们姓楚的和他们姓唐的联姻太多了，基本上是同龄的称堂兄弟，大一点的叫叔伯，老人家叫爷，懒得算是从哪边排过去的辈分了。
总之我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舅爷给了我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我到现在还戴着，自然不是因为近视，也不是为了好看，这副眼镜有着一种颇为玄幻的作用，这件事我到后面要说。然而当时我的父亲一个字也没有和我解释，我也没有问，我一向没有违抗父亲命令的习惯，直到现在也没有，虽然他有时候做事挺离谱的。一副眼镜而已，他让我戴，我就戴了，直到后来王二饼那小子说我戴眼镜的样子像斯文败类，让我有点想扔了它，然而最后也没有摘下来。
说起这个眼镜，就不的不说我们家族的一种遗传病了。这种病的原理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与其叫它“遗传病”，倒不如说是诅咒更为合适些。我曾经亲眼看到族里一个老人死时的场景，他脸上的皮肉从眼眶开始烂掉，逐渐散发出腐臭，就好像从眼眶蔓延出了化尸水一样。但是他的眼珠是完好无损的，等到整张脸烂的差不多，几乎变成一团挂在骨架上的黑色腐肉时，它们就从眼窝里跳了出来，真的是跳了出来，就好像是个活物一般。然后族中有人小心的把那对眼珠收在一个装着药水的小瓶子里，准备作为陪葬品埋进棺材。
那可真是可怕的经历，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第一次目睹别人死亡的我当时甚至以为世界上每个人的死亡都是这样，烂掉的皮肉、鲜活的眼珠、冷漠的族人和陪葬的瓶子。直到后来我知道普通人的死亡是多么的轻松时，才明白这个病的可怕之处。
它最可怕的是痛苦，明知道会来但是无能为力的痛苦。死亡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可怕，更何况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后那个样子，仿佛连疼痛都没有心里那股酸涩劲儿难受。一想到死后还要在我的棺材里放进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泡着的我的眼珠子，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大概只剩下一团烂肉挂在一个骨架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我们这，姓楚的里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病，但是总有几个染上这种怪病，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我认识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个病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发作，提前或延后的也有，但大体时间都差不多。也有的人虽然发病了但是没有皮肉溃烂而死，只是眼睛瞎掉了或者是眼眶烂掉了一部分，这类人一般都是母辈姓楚的。
之前说过，我不知道这个病的原理，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家族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这是一种朝鬼神借用能力的代价。
是的我相信这个说法，因为这个病的俗称叫阴阳眼。
很多人或许会不相信，阴阳眼是一种类似于超能力的东西，怎么会是一种病呢。这个我不太清楚，正如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眼睛会突然溃烂一样。
阴阳眼本来就是一种泛泛的说法，人们总是习惯把能看到不寻常的东西的眼睛叫做阴阳眼。比起这个称呼，我更喜欢像老一辈人那样称呼它为“鬼眼”。
桥下是一条很深的河，当然是在当时，现在估计河水早已干枯，只剩下了干枯的河床----但是至少在1995年，那条河有着平静而幽深的水流，碰上灾年也曾带走过几条生命，被老一辈当作多么可怕的告诫一样讲给我们听。当时的我从桥底下经过，慢吞吞的沿着河岸走着。河水很平静，是等待猎物的猛兽发动攻击前的那种平静。但是我并不担心，只是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用脚尖把一块石子什么的踢进河里，看着它在河面上打出一朵浪花，很快又恢复一片死寂的沉静了。
就这样走着，不知是在踢下去第几块石子的时候，我抬起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河岸上坐着一个人。坐在河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走上去提醒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这条河死过人，我劝你别坐在这里。”
那个外乡人抬起了头看向我--我从没有见到过这样一张脸，以至于过了几十年我仍清楚的记住每一个细节，那张脸是毫无生气的灰黄色，脸皮都打了褶子，看起来就像胡乱堆一起的废纸箱，而且在每一个褶子当中都争先恐后的挤满了黑色的泥沙，左眼不知怎么没有了，层层叠叠夹杂着黑泥的眼皮向里凹着，只剩下一点黑色的凹槽让我知道那里曾经有过一只眼珠，最关键的是他的脸是浮肿的，就像是在河水里泡了有一个礼拜了一样，仿佛轻轻一撕就能把他那薄膜一般的脸皮撕下来。
这不是一个活人的脸。
这是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任何一个小孩子看到这样吓人的一张脸估计都会立刻落荒而逃，但是我没有，虽然很害怕，但我没有逃走。那家伙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好像是用钢笔尖在破锣上划出来的，他说：
“那还真是可惜，我不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人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也许会说一句“您真是风趣幽默”。但是当时的我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个老家伙对我说：“不过你不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死亡的好地方吗？你看，我的尸体就在那里，除了你还没人发现呢。”
他指着河面咧开嘴笑了，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河面上飘着一具尸体。毫无生气的脸，破布袋一样的身体，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外乡人。当时我内心的恐惧真的是无以复加。
再一回头那个老家伙自然不见了，就像所有鬼故事里说的一样。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狂奔回家，当时我的内心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我的父亲。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寻找大人的庇护和安慰，再不济，被他训斥一顿小孩子乱说也有可能，可是他却忽然关上屋门，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真的看到了啊？”
他就那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一样，那个眼神不想是看一个人，倒像是看着一件有趣的玩具，看得我脊背发凉。好在只是几秒钟那个男人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明天去配个眼镜吧。”
说实在的你永远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当时我想破脑袋也没猜出为什么他忽然要带我去配个眼镜。是觉得看见鬼是因为我眼睛有毛病吗？但是我不仅看见了还听见鬼说话了，那样我的耳朵也同样有毛病吧。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和那个男人去配眼镜了。我们没有进眼镜店，那个年代的乡下也找不到这种高端玩意，父亲带我到了一家杂货店，店主姓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论辈分他应该是我的舅爷。因为我们姓楚的和他们姓唐的联姻太多了，基本上是同龄的称堂兄弟，大一点的叫叔伯，老人家叫爷，懒得算是从哪边排过去的辈分了。
总之我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舅爷给了我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我到现在还戴着，自然不是因为近视，也不是为了好看，这副眼镜有着一种颇为玄幻的作用，这件事我到后面要说。然而当时我的父亲一个字也没有和我解释，我也没有问，我一向没有违抗父亲命令的习惯，直到现在也没有，虽然他有时候做事挺离谱的。一副眼镜而已，他让我戴，我就戴了，直到后来王二饼那小子说我戴眼镜的样子像斯文败类，让我有点想扔了它，然而最后也没有摘下来。
说起这个眼镜，就不的不说我们家族的一种遗传病了。这种病的原理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与其叫它“遗传病”，倒不如说是诅咒更为合适些。我曾经亲眼看到族里一个老人死时的场景，他脸上的皮肉从眼眶开始烂掉，逐渐散发出腐臭，就好像从眼眶蔓延出了化尸水一样。但是他的眼珠是完好无损的，等到整张脸烂的差不多，几乎变成一团挂在骨架上的黑色腐肉时，它们就从眼窝里跳了出来，真的是跳了出来，就好像是个活物一般。然后族中有人小心的把那对眼珠收在一个装着药水的小瓶子里，准备作为陪葬品埋进棺材。
那可真是可怕的经历，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第一次目睹别人死亡的我当时甚至以为世界上每个人的死亡都是这样，烂掉的皮肉、鲜活的眼珠、冷漠的族人和陪葬的瓶子。直到后来我知道普通人的死亡是多么的轻松时，才明白这个病的可怕之处。
它最可怕的是痛苦，明知道会来但是无能为力的痛苦。死亡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可怕，更何况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后那个样子，仿佛连疼痛都没有心里那股酸涩劲儿难受。一想到死后还要在我的棺材里放进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泡着的我的眼珠子，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大概只剩下一团烂肉挂在一个骨架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我们这，姓楚的里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病，但是总有几个染上这种怪病，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我认识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个病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发作，提前或延后的也有，但大体时间都差不多。也有的人虽然发病了但是没有皮肉溃烂而死，只是眼睛瞎掉了或者是眼眶烂掉了一部分，这类人一般都是母辈姓楚的。
之前说过，我不知道这个病的原理，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家族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这是一种朝鬼神借用能力的代价。
是的我相信这个说法，因为这个病的俗称叫阴阳眼。
很多人或许会不相信，阴阳眼是一种类似于超能力的东西，怎么会是一种病呢。这个我不太清楚，正如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眼睛会突然溃烂一样。
阴阳眼本来就是一种泛泛的说法，人们总是习惯把能看到不寻常的东西的眼睛叫做阴阳眼。比起这个称呼，我更喜欢像老一辈人那样称呼它为“鬼眼”。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