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怒吼吓得许辑一激灵,他揉揉眼若无其事地环顾教室一周寻找那个打瞌睡被抓的倒霉蛋。
哇这个倒霉蛋真是勇气可嘉,全班人都等着呢,竟然不站起来。
不对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
“许辑你咋啦?叫你去后边站着呢。”张富清眼看大事不妙,赶紧用手肘捅了捅他。许辑这才如梦初醒,睡眼惺忪地抓起练习册和笔,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心理负担还一本正经地站在了后面。
“有些人啊,读书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父母着想吧。你们现在……”老师瞟了他一眼开始长篇大论,有从学习谈到国际的趋势。而罪魁祸首许辑用书挡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他是真的困。
他最近天天打瞌睡被罚,整得张富清都来关心他的睡眠了。但他其实最近都没怎么熬夜,相反在一众高三同学中睡的算早的了,但他就是困。
不是因为生病,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做梦。
自从之前两次梦见季临后,他就会时不时做个有关季临的梦,而且还特别真实。从一开始一周一次,到后来五天一次,现在几乎是两天一次甚至连续几天都会做梦。一晚上做一次梦也没什么,但做多了真的会累,毕竟不是每次做梦都能梦见季临在陪自己睡觉,更何况他还是个高三畜生。
这几天上课他的板凳都还没捂热就要去后面站着了,许辑感觉教室后面的地板瓷砖都要和自己生出感情了。
但他觉得就算自己不做梦也会打瞌睡。以前冬天睡觉他绝对会被冷醒,然后抖个半天都睡不着,一直保持半梦半醒直到要起床。现在在梦里至少不会冷嘛,冷了也有人来暖他。
“辑哥你最近是不是……”回到座位,张富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下定了决心才敢开口。
“什么?”许辑吸吸鼻子,掏出一张纸擦鼻涕,“说。”
“好,这可是你要求的,我说了你别有过激行为,过激言论也不行。”张富清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坠入爱河了?”
“……我看是你想谈了吧,”许辑无语,“我活了十多年还没喜欢过谁,你怎么就觉得我谈了?”
“那我不是看你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的嘛,有啥事就告诉哥们吧,我为你分忧啊。”张富清拍拍他的肩,“所以你女朋友怎么样啊?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滚,”许辑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你让我找网图给你?”
“啊?你是网恋?”张富清又震惊道,“果然谁都逃不过网恋的命运,但是辑哥我和你说啊……”
许辑真想给他一巴掌。张富清喋喋不休讲着他的“网恋心得”,从刚开始认识到预防被骗啥都能说个几十条。但关键是许辑各种社交软件的好友都不超过十个,他能和谁谈?
如果说梦里那些也算谈恋爱,那他也算是不情不愿地谈了吧。但这能说吗?不能。于是张富清郁闷了一整天也没搞清楚许辑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然而许辑没空顾及自己的同桌,他看着碎裂的老人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几条信息叹了口气。
舒丽:今天你伍叔还有弟弟要来家里做客,你赶紧回家做几个好菜,再买几瓶你陈叔平时爱喝的酒还有饮料,记住没。
舒丽:做完了你自己先吃,别把菜和饭全吃了,吃完回房间做作业,好好学习,顺便带一下你弟弟。
舒丽:不要天天出去乱晃,别搞得和你爸一样窝囊。知道了没有?
之前黎哥,现在伍叔,以后是不是还要来个什么爷?
许辑却没和自己母亲多说什么,只回了个“好”。
“同桌,你妈又叫你回家做饭给那个什么叔吃啦?”张富清一看他拿起老人机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信息了。
“嗯,还有他儿子。”许辑把老人机一关,随手丢进口袋,“保姆培训班开课咯,说不定还要带一下他儿子。”
“真不要脸,你妈自己的事还要扯上你。对了那个什么伍叔怎么样?”
“酒鬼一个,有点小钱,但是又不会给我。他儿子五花肉一坨,还不好吃。上次来我家把我手机摔烂了。”
“那你……”
“又不是第一次了,做个饭带下小孩嘛,就当是做保姆培训了。”
“不愧是咱辑哥,游刃有余啊。”
许辑懒懒地靠着墙,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口袋里的手攥紧了老人机,用力到指尖都泛起了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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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
青菜下锅,油被惊得跳了起来,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般飞来飞去。与油一起尖叫的还有许辑的手机。
“喂?”许辑抽空接了电话,入耳是女人掩饰不住愉悦的声音。
“菜做好没?你伍叔马上到了,我现在回来,动作快点。”
许辑垂眸看着锅里的菜,突然有种把它们全部掀翻踩烂的冲动。但冲动之所以是冲动就是因为能按捺得住。他只是顿了顿,又继续翻炒:“嗯,马上好了,酒也买了。”
“好,你待会吃了饭就进房间去写作业,你弟弟要是找你玩你就带他玩一下。还有把菜放厨房,待会我来端。”
“哦,挂了。”许辑懒得多费口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吗?她想自己把菜端上桌无非就是想让那个伍叔以为菜是她做的,好给自己树立一个贤惠女人的形象。这种戏码再演多少次她也不会嫌腻。
把菜炒好,许辑给自己盛了饭,夹了些好肉好菜再打杯水,毫不留恋地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舒丽回来了。她熟练地穿上沾了油渍的围裙,开始不紧不慢地上菜。菜上到一半,男人雄厚的声音伴着男孩的嬉笑响起:“你做的?手艺不错啊。”
“没有,也就随便做了几道菜,快坐下吃饭了。”舒丽喜笑颜开,倒了杯酒递给伍右财,又给伍成开了瓶饮料。
伍成嬉皮笑脸:“谢谢姐姐!姐姐胸真大,***也大!”
伍右财油腻腻地笑着,不轻不重打了他脑袋一巴掌:“你小子说什么呢。”
“童言无忌嘛。”舒丽却是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盛饭给他们父子二人。
舒丽和伍右财心照不宣,谁都没提到许辑,但谁都没忘记他的存在。对他们而言这两个字好像是霉斑,会脏了所有美满。
房间里的许辑玩着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太难了,他做不到。房间隔音不好,客厅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曾经疼他爱他呵护他的母亲,如今正在讨好别人,即便别人对她开着低俗不雅的玩笑,她也用无尽笑容对待,这让他怎么无视。
联系人中备注为“爸”的号码突然闪过,许辑一下停住,没有再划。
爸妈离婚多久了?5年多了吧。
其实他的父母没有什么好说的。以前他也有个虽然小但温暖的家,也有关心他爱他的爸妈,只是后来没有了。父母离婚后他才知道这个家原来这么假,可就算是这么假也还是骗到了他。
许辑跟了妈妈,他以为妈妈会一直带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一开始舒丽也确实对他不差,但后来就变了。她想着二婚,想着巴结别人。别人嫌弃她带个孩子,她甚至想把许辑丢掉。可是不行,因为许辑已经不小了,没那么容易处理。
舒丽只好降低了门槛,这才有了那么多叔叔哥哥。她时常喝得酩酊大醉,和许辑讲那些男人、讲他父亲、讲许辑如何没用、讲她如何后悔。
父母刚离婚那会许辑吃的饭常常是没有任何菜和佐料也咸咸的,后来就吃不到了。反正再怎么样也就那样了。他能怎么办呢?父亲早就对他不闻不问了,他也没什么人能依靠,还不如好好对自己。
许辑几乎从不回忆小时候还有爸爸妈妈的生活,那个傻傻的自以为幸福的小男孩早就死了,他是被冻死的。
孩子冰冷孤单的尸体里,酿出一个没有爱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