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梅雨时节特有的潮气裹着铜***响撞进店内时,我正在擦拭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
"叮铃——"挂在门楣上的五帝钱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震得我指尖一颤。抬头望去,
玻璃门外站着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怀里抱着用黄符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青砖地面晕开一滩暗红。"苏老板?
"男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摩擦,"您外祖父订的货。
"我接过那件足有半人高的包裹,符纸边缘的朱砂咒文已经晕染成诡异的暗褐色。
刚要询问详情,却发现男人站立的位置根本没有水渍——方才那些红色液体,
竟是从包裹里渗出来的。等追到门外,长街空荡。只有屋檐下的青铜风铃兀自摇晃,
在雨幕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子夜时分,我被一阵细碎的刮擦声惊醒。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屋内,正落在那件拆开的青铜古镜上。镜面覆着层青绿铜锈,
蟠螭纹饰间隐约可见暗红色沁斑。那些纹路在月光下竟缓缓蠕动,宛如血管。
"啪嗒"一滴粘稠液体突然落在手背。抬头瞬间,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天花板不知何时布满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正以古镜为中心向外辐射。
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印着个婴孩大小的掌纹。镜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影。
那是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人,领口盘扣松了两粒,露出脖颈处紫黑的勒痕。她正在对镜梳头,
每梳一下就有大把青丝连着头皮脱落。当那张溃烂的脸转向我时,
梳妆台前的立式台灯突然爆出火花。"找到...你了..."铜镜突然剧烈震颤,
镜面漾起血色波纹。旗袍女子的手指穿透镜面,青灰色的指甲缝里嵌着碎瓷片。
我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清代粉彩婴戏图盖罐碎裂的瞬间,数十个孩童笑声在屋内炸开。
"晚晚?"镜中传来母亲的声音。那个在我七岁失踪的女人,
此刻正站在民国式样的雕花拔步床前,
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并蒂莲——和镜中女鬼的装束一模一样。寒意顺着脊椎攀爬,
阴阳眼不受控制地开启。镜框蟠螭纹化作实体缠绕手腕,青铜冷意渗入骨髓。
女鬼溃烂的唇角突然扬起,她伸手握住镜框,整面铜镜开始向墙面坍缩。"苏小姐!
"玻璃爆裂声与清冷男声同时响起。穿黑色唐装的青年破窗而入,
手中铜钱剑斩断缠在我腕上的青铜螭龙。镜中传来凄厉尖啸,
女鬼的面容在扭曲的波纹中碎成残片。"这是魇镜。"青年甩出三道黄符封住镜面,
裂纹处渗出的黑血立刻将符纸腐蚀成灰,"苏家三代女性都做过它的宿主,
你外祖母死于意外,你母亲***于枯井,现在轮到你了。"我盯着他翻开的羊皮卷宗,
泛黄的照片上正是这面古镜。1947年黑白影像里,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对着镜头微笑,
她身后镜中却映出七具吊死的尸体。"我叫陆离,受令堂所托来破这个局。"他掀开左袖,
小臂内侧赫然有道与古镜纹饰相同的青铜色烙印,"多年前,
她带着半面碎镜跳进栖霞路128号的枯井,现在该去找另外半面了。"窗外惊雷骤响,
古镜表面的铜锈簌簌剥落。月光透过云隙照在镜面,
映出的不再是卧室景象——青砖马头墙在波纹中浮现,朱漆剥落的门楣上,
"栖霞路128号"的搪瓷路牌正在渗血。2.青砖院墙爬满枯死的凌霄花,
断裂的藤蔓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女人悬空的双脚。陆离用铜钱剑挑开锈蚀的门环,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飞檐角乌鸦,飘落的黑羽在半空突然自燃,
化作灰烬拼出个歪斜的“凶”字。"闭气。"陆离将浸过雄鸡血的丝线缠在我腕间,
"这里的怨气会顺着呼吸钻进五脏。"话音未落,身后朱漆大门轰然闭合。
月光透过格栅窗在地上投出棋盘状光斑,每格光影里都蜷缩着团人形黑影。
最深处那口盖着八卦镜的青铜井泛起幽光,井绳上凝结的血珠正逆着重力向上滚动。
二楼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阴阳眼自动开启的瞬间,
我看见横梁上垂落数十条沾满脑浆的白绫。每根白绫末端都系着具尸体,
肿胀的脚掌距离地板不足十公分。那些尸体的面部被某种利器划烂,
但其中一具穿着母亲失踪时的米色风衣。"闭眼!"陆离的铜钱剑横在眼前,
剑身映出身后异变——原本空荡的楼梯转角,此刻挤满肢体扭曲的尸群。
它们关节反折着爬行,被割去的舌头在喉管里蠕动成团。阁楼木门无风自开。
梳妆台上的西洋座钟停在三点零七分,镜面蒙着厚厚的香灰。当我拂去灰尘,
镜中映出的竟是布满抓痕的木质墙面,那些深达寸许的划痕组成三个字:救救我。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陆离用刀尖挑起梳妆匣夹层里的病历本。
泛黄的诊断书上盖着"栖霞路安宁医院"的红章,1998年9月的记录显示,
七名孕妇在此集体失踪,她们都曾在古董市场接触过青铜镜残片。
突然有冰冷的手指搭上肩头。镜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正用发簪在墙面刻字,
每划一笔就有黑血从砖缝渗出。当刻到第三个"救"字时,镜面突然伸出青灰色的手,
抓住她的头发往镜中拖拽。"快念净心咒!"陆离将符纸按在镜面。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贴在镜子上,掌纹与镜面裂痕完美重合。
无数黑色丝线正从镜中钻入血管,带着某种冰冷的记忆汹涌而来。镜中画面突然切换。
母亲在井边举起铁锤,狠狠砸向怀中的青铜镜。飞溅的碎片划破她的脸颊,
血滴落在镜面竟被吸收殆尽。原本破损的铜镜开始自我修复,裂痕处生长出肉芽状的组织,
将母亲持锤的右手包裹吞噬。"她在警告我们。"陆离扯开墙面褪色的壁纸,
暗红色符咒覆盖整面墙壁,"古镜靠吸收宿主血肉维持形态,你母亲当年想毁掉它,
反而被镜灵寄生。"阁楼地板突然塌陷。坠落的瞬间,我看到井底沉着半面青铜镜,
镜框缠绕的锁链上挂着三枚沾血的产科诊号牌——分别对应外祖母、母亲和我的就诊记录。
井水倒灌进鼻腔的刹那,无数苍白手臂从镜中伸出。它们撕开我的外套,
露出肩胛处新生的青铜色纹路,与古镜背面的蟠螭纹完全一致。
3.当我挣扎着站起身来的瞬间,锁链上的产科诊号牌突然发出尖啸。
陆离拽着我扑向井壁凸起的砖石,
手电筒光束照亮青苔下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不同字迹的“救命”。“看水底。
”陆离将犀角粉撒向水面,粼粼波光中浮现出无数直立的人形阴影。
它们随着水流摆动的幅度完全一致,就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我肩胛处的青铜纹路突然灼烧般剧痛。井水开始沸腾,气泡间夹杂着黑发与碎骨,
半面青铜镜从淤泥中缓缓升起。镜框锁链蛇行游动,末端连接的赫然是外祖母陪葬的银锁。
“它要完整了。”陆离突然划破手掌将血抹在铜钱剑上,剑身映出的古镜竟是完整形态。
镜面浮现出我腹部隆起的恐怖画面,脐带另一端连接着井底的碎镜。
阴风卷着腐臭气息灌进井口。原本悬在锁链上的诊号牌开始渗血,
三个号码在井壁投射出扭曲的倒影,组合成母亲身份证的数字。井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血浆,
无数苍白手臂从镜面伸出,指甲缝里嵌着苏家老宅的砖屑。“闭眼!”陆离的暴喝晚了一步。
阴阳眼自动聚焦的刹那,我看到那些手臂的主人都长着我的脸。她们脖颈以下布满镜面裂纹,
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缓缓转动的青铜镜残片。井底传来镜面碎裂的脆响。
原本半掩在淤泥中的古镜突然立起,镜框锁链毒蛇般缠住我的脚踝。沸腾的血水中,
母亲浮肿的脸庞贴着镜面浮现,她黑洞洞的眼眶里伸出细小的镜枝,正不断刺入我的视网膜。
“毁掉...镜骨...”母亲破碎的声带挤出这句话,突然有青铜镜片从她喉管爆出。
陆离的铜钱剑擦着我耳际飞过,斩断的锁链喷出散发着尸臭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