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在铜盆里烧出幽蓝火焰时，我正在给奶奶的遗照擦灰。火舌舔舐着黄纸上的朱砂符文，
那些扭曲的符号突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我踉跄后退，后腰撞上供桌，
铜铃铛"叮""地滚落在地。这枚生满绿锈的铃铛是奶奶临终前塞进我手心的，
此刻在满地纸灰里发出沉闷的嗡鸣。第七次了。自从七天前守灵那夜开始，每到子时，
我就会被拖进那个梦。潮湿的霉味钻入鼻腔时，我就知道又来了。
水泥地面黏着黑乎乎的污渍，楼道里永远飘着香烛与腐肉混合的气味。
这次墙上的楼层数字是"6"，用猩红的油漆潦草涂抹，往下淌着类似血迹的液体。
电梯按钮泛着诡异的青绿色荧光。我按下向下键，铁栅栏门在呻吟声中打开，
轿厢四壁贴满泛黄的符纸。当楼层显示跳到"3"时，轿厢突然剧烈震颤，
符纸上的咒文渗出黑血。302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光线。
腐臭味浓得几乎凝成实体，我捂着口鼻推开门，
黏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门把手上沾着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乖囡来啦？
"沙哑的嗓音让我浑身僵住。供桌上两盏长明灯映出佝偻身影，土地婆像的彩漆剥落大半，
露出里面焦黑的木胎。她怀里抱着的不是金元宝，而是一颗干瘪的人头，
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吃块糕。"枯枝般的手指递来红纸包，
我清楚看见纸皮下有什么在蠕动。供桌后的神龛突然发出"咯吱"声响，
数十只老鼠从裂缝里涌出，每只都顶着缩小版的人脸。我转身狂奔，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土地婆的尖笑刺穿耳膜："林家女娃跑什么？
你奶奶没教你敬神的规矩么？"有冰冷的东西缠上脚踝，
低头看见一绺花白头发正顺着裤管往上爬。电梯按钮在眼前炸开火花，
我抄起墙角的灭火器砸向消防窗。玻璃碎裂声惊醒了我，冷汗把睡衣浸得能拧出水。
手机显示凌晨三点，床头柜上的安神香才燃到三分之一。但梳妆镜上赫然浮现着血手印。
我颤抖着摸向颈间，铜铃不知何时挂在了脖子上。铃身浮现出暗纹，
细看竟是奶奶葬礼那日见过的送葬队伍，纸扎人空洞的眼窝里闪着绿火。
衣柜深处传来抓挠声，那件染着香灰的孝衣正在无风自动。铜铃在锁骨间烫得像块火炭，
我扯下链子甩在床头。镜面上的血手印正在消融，化成褐红色的水珠滑落，
在木地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空调显示26度，可呼出的白气却凝成冰晶，
在月光里簌簌飘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凌晨三点十四分，物业群弹出新消息。
301张阿姨发了段模糊的监控视频，配文："哪个缺德的在楼道烧纸？
"视频里穿藏青色寿衣的老太太正背对镜头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往天花板飘。
当老太侧身添纸钱时，我认出了那枚翡翠耳坠——和奶奶下葬时戴的是同一对。
抓挠声突然从玄关传来。我心生警觉，猛然转头，那沾着香灰的孝衣宛如一条诡异的毒蛇，
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了门厅，衣摆下方渗出的黑色黏液，仿佛是它吐露出的毒液，
在地板上拖出蜿蜒曲折的痕迹。铜铃在床脚发出高频的震颤，犹如被惊扰的蜂群，
铃舌撞击内壁迸出的火星，恰似点点萤火。我急忙抄起桃木梳，如同一根救命稻草，
插进防盗门猫眼，却从那金属管里窥见对门 302 室的门缝下，
正缓缓漫出暗红色的液体，宛如一摊浓稠的血浆。“小林还没睡啊？”那沙哑的声线，
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我的心脏，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透过门板传来的腐肉般的甜腥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散发出来的瘴气。对门独居的赵婆婆，
此刻正贴着门缝，用那仿佛被恶鬼附身的声音说道：“要不要来吃桂花糕？
刚蒸好的……”猫眼突然蒙上一层白翳，赵婆婆那布满血丝的眼球，恰似两颗狰狞的血珠，
正死死地堵在另一侧。她青灰色的眼皮，痉挛般地抽搐着，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那沾着糯米纸的牙床，仿佛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有什么东西在她张合的嘴里蠕动着，
半截老鼠尾巴垂在下唇，晃晃悠悠，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恐惧。铜铃炸开刺耳鸣响，
整栋楼供电突然中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
我看见防盗门把手上缠着三根灰白头发——和梦里缠住脚踝的一模一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物业群消息停留在张阿姨最后那条视频，
评论区最新回复是物业主任发的："301住户半年前肺癌去世，现房屋空置。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背后衣柜门发出指甲刮擦的声响。我僵硬地转头，
瞥见奶奶那件绛紫色寿衣的袖管正在柜缝间摆动，袖口露出半截黄符，
朱砂写的竟是我的生辰八字。电梯运行声刺破死寂。液晶屏显示电梯从负二层升上来，
可我们小区根本没有地下车库。当"3"字亮起时，轿厢里传来重物拖行的闷响。
铜铃突然凌空飞起砸向窗户，玻璃炸裂的瞬间，我看见对面筒子楼六层亮起猩红灯光，
某个窗口闪过土地婆彩漆剥落的脸。"叮——"电梯门在死寂中缓缓开启。
轿厢四壁布满抓痕，角落堆着沾血的黄符纸，楼层按钮嵌着半片带血指甲。
手机自动播放起哀乐，锁屏界面变成黑白遗照，照片里穿藏青寿衣的老太正缓缓转头。
我冲向消防通道时，听见302室传来瓷碗摔碎的声响。赵婆婆哼着走调的摇篮曲，
腻的脚步声追到楼梯口："乖囡别跑啊...婆婆给你看个好东西..."在消防通道门口，
我拼命地想要拉开那扇门，然而，当铁门在掌心如巧克力般融化成黑色油脂时，
我悚然听到了刀俎落在砧板上的闷响。赵婆婆的声音仿佛被一阵风吹散，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得令人毛骨悚然，唯有我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突然，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腐肉的恶臭，令人作呕。
三十四台老式燃气灶沿墙排开，蓝绿色火苗舔舐着生锈的锅底。那个身穿绛紫官袍的巨人，
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背对着我，十二旒冕冠上垂落的玉藻串宛如被油污玷污的珍珠，
每颗玉珠里都封着一只苦苦挣扎的蟑螂，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甲子日寅时生人。
"灶君司命缓缓转过身，冕旒下的面孔恰似融化的蜡烛，扭曲变形，
金线绣成的"东厨司命"四字仿佛被白蛆侵蚀，变得斑驳不堪，"林家最后的小火种。
"祂抬起手的瞬间，整面墙的抽油烟机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暗红色的烟雾如恶魔的触手，从通风管中喷涌而出，在穹顶汇聚成一幅巨大的灶王爷画像。
画中神明的舌头如同一条沾满饭粒的腐肉卷帘，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我当头罩下。
铜铃在掌心迸射出青芒，犹如闪电划破夜空，那些攀附在肩头的送葬纸人，
宛如被惊扰的恶鬼，突然尖啸着扑向腐舌。纸人与腐肉相触的瞬间，仿佛千万人同时呕吐，
声浪如海啸般席卷整层楼。灶君司命冕服上的二十四节气刺绣，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开始蠕动，惊蛰位置的青蛇如灵动的精灵，钻出绣线，蛇鳞上粘着发霉的糯米，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你奶奶偷了本座的灶糖。”神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让燃气灶瞬间爆燃，铁锅里的残羹如恶魔的舞蹈，沸腾成骷髅形状，“整整二十四年，
该连本带利还了。”橱柜门突然弹开，无数只抓着汤勺的断手如潮水般涌出，
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我撞翻冒着绿泡的酱油缸，滑腻的液体在地面铺开镜面，
倒影里浮现出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她正在港岛深水埗的唐楼里，
将铜铃按进某个沸腾的汤锅，如同一幅诡异的画卷。灶君司命的玉笏如泰山压卵般砸碎倒影，
飞溅的玻璃渣如点点繁星，瞬间变成活蟋蟀群，在空气中跳跃。我如受惊的兔子，
扑向最近的通风窗口，却发现窗框外焊着九层蒸笼，每层都蒸着会惨叫的包子，
仿佛是被囚禁的灵魂在痛苦地哀嚎。铜铃温度骤然升高，
铃铛内壁雕刻的送葬队伍如燃烧的火焰，开始淌血，那些纸扎人正在融化，
如残雪在阳光下消融。“看看真正的供奉吧！”神明撕开官袍，胸腔里嵌着蜂窝状的神龛，
每个六边形格子都如恶魔的眼睛，渗出地沟油，油花里沉浮着人类牙床，
“这才是香火鼎盛的模样！”燃气管道突然爆裂，喷出的不是天然气，而是浑浊的尸水，
如黄河决堤，汹涌澎湃。我踩着不断塌陷的瓷砖，如履薄冰，退到墙角，手机从口袋滑落。
屏幕自动播放起新闻画面：1997 年 6 月 30 日，
港岛某唐楼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死亡 23 人，如同一记重锤，敲打着我的心灵。
铜铃在此刻震落三粒金砂，落地化为灰烬。整层楼响起瓷器碎裂声，
灶君司命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祂的十二旒冕冠迸裂，露出头顶碗口大的血洞，
洞中插着半截燃烧的线香——和我家佛龛供奉的那支一模一样。
通风管深处传来奶奶的叹息："小夕，揭蒸笼。"我纵身抓住悬垂的油烟管道，
抬脚踹向最底层的蒸笼。竹制笼屉层层爆开，坠落的包子皮里掉出焦黑的牌位，
朱漆写着的"东厨司命定福神君"正在龟裂。灶君司命的神躯开始坍缩，
腐败的脏器从冕服裂缝涌出，在满地尸油里开出糜烂的彼岸花。手机突然收到新信息。
点开家族群聊，三姨婆发了张泛黄的老照片：1997年港岛回归夜，
奶奶抱着婴儿时期的我站在维港岸边，她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铃少了三粒金砂。
我下意识的看向照片上的铃铛，和自己脖间的铃铛进行对比。可能是心有所感，我一路奔跑，
停留在了家门。奶奶的檀木箱在月光下蒸腾着黑气，那本《灶王经》的封皮正在卷曲脱落，
露出内里暗褐色的皮质层——这分明是张纹着北斗七星的人皮。我后退两步，
撞上了充满年代感的木门上的刺，手臂被划开了，渗出点点鲜血，
我试图用找绷带缠住手臂伤口，却发现铜铃不知为何变成了铃铛手串挂在手腕上，
血珠因为下滴碰到了铃铛。不知为何，小小的铃铛发出编钟般的清越鸣响。
在我最后清醒的视野里，那些渗入铃铛的血珠正在凝结成晶莹的琥珀，
每个血珀中都蜷缩着穿不同朝代服饰的林家女子。檀木箱里的古籍突然无风自动，
泛黄纸页间飘落一张港铁线路图。1987年版的荃湾线用朱砂标出个不存在的"阴阳站"，
站名旁小楷批注："开往神骸之墟"。一阵眩晕过后，我在云端睁开眼眸，
三十六重天罡犹如金色的洪流，从琉璃瓦上奔腾而过。这座由白玉雕琢而成的筒子楼，
高耸入云，直插星海，仿佛是一座连接天地的桥梁。每一位神仙的洞府门前，
都悬挂着金光闪闪的匾额，然而，匾额之下却吊着被捆仙绳勒死的妖兽尸体，
如同一串串诡异的风铃。托塔天王的宝塔尖顶，竟然插着半截智能手机，
屏幕里循环播放着香客们虔诚许愿的视频，仿佛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天庭的与时俱进。
玉帝的凌霄殿在顶楼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宛如一座神秘的宫殿，然而，通往那里的电梯，
竟然是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宛如沉睡的巨兽。轿厢的内壁上，
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度人经》，经文的缝隙中渗出暗金色的液体，仿佛是流淌的鲜血，
舔舐时散发出一股血腥的甜味，令人毛骨悚然。当楼层显示跳到“三十二重天”时，
我惊讶地发现按钮表面有一道新鲜的裂痕，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而这道裂痕，
恰好对应着灶君司命所在的天阶方位。电梯门开启的刹那，十万天鼓同时轰鸣。
玉帝的九龙椅悬浮在量子计算机阵列上方，
那些幽蓝的服务器机箱表面浮刻着《封神榜》全文。众仙班列像全息投影般微微颤动，
他们脚下延伸出的金色丝线全部汇聚到凌霄殿中央，缠绕成个跳动的人类心脏形状。
"林氏女擅动因果律。"玉帝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音特有的杂讯，
冕旒垂珠碰撞出股票行情闪烁的脆响，"你可知弑神的业火正在焚毁轮回锚点？
"我缓缓地低下头去，目光穿过层层云雾，凝视着脚下那翻腾涌动的云气。就在这时，
我惊愕地发现，玉帝那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宝座所倒映出来的影像，
竟然并非想象中的华丽座椅，而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青铜巨鼎！
这口鼎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沧桑和神秘力量，其鼎身上雕刻着狰狞可怖的饕餮纹络。然而，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原本静止不动的饕餮纹此刻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蠕动起来，
并以惊人的速度化作一只只活生生的怪物。它们张开獠牙交错的大口，
疯狂地啃噬着周围璀璨的星辰。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那些被饕餮们无情啃噬的星体纷纷失去光芒，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坠落。
而当这些星体坠落到地面时，却又瞬间转化为一滴滴金黄色的液体，
不断地从电梯轿厢的缝隙中渗透而出，汇聚成一条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金色溪流。与此同时，
一直安静躺在我掌心中的铜铃突然间变得滚烫异常，仿佛要将我的手掌灼伤。紧接着，
只听见一连串清脆的爆鸣声响起，铜铃内壁镶嵌着的血珀竟然毫无征兆地集体爆裂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