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年前入门就胆小如豆、轻声细语、小心敬慎，对婆母的话都是俯首听命的人。遭了次罪后，十日来古古怪怪，要么不说话，要么语出惊人。
一屋子的知事人神情各异。叶父觉得自己这儿媳平日里话就少，都不敢大声说话，总低头，对她近日的表现倒是乐见其成。叶柏顺倒是无所谓，他想马上用饭。陈氏心里愤愤不平，瞪她一眼，转头看向婆母。三个孩子好奇迷茫。叶今晏看不出什么心思。
宋云芝不着痕迹将众人反应看过，目光落到婆母身上。她是有了计较，这位叶家说一不二的主，不像本土村妇的婆母，似乎也不是那般动不动就立规矩、捏肩膀，以搓磨媳妇为乐的经典封建婆婆。
在一片静默中，周氏发话：“田地的活不指望你，照顾好二郎就行。都动筷吧。”
餐桌上，每个人都安静地吃饭。别看只是粗茶淡饭，这野菜羹保留食材原本的味道，轻易就俘获了宋云芝的心。见她还是和往前几天一样只吃自己跟前的野菜，对今晚的肉都视而不见，叶今晏难得地给她夹了块兔肉。
全家人的筷子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捯饭、夹菜。
宋云芝盯着碗里的肉思索片刻后，放下筷子，凑近叶今晏耳边耳语：“我喜欢吃素菜。”俄顷，叶今晏僵硬地将肉夹过去，自己吃了。
叶福林和叶柏顺埋头扒拉完碗里的饭，三个小孩子也吃得满嘴是油，周氏不紧不慢地吃菜。陈氏又瞪宋云芝一眼，夹起一块肉狠狠咬嚼。
叶今晏嚼完那块肉，就率先离开餐桌。全家人狐疑地看他，而后目光落在细嚼慢咽的宋云芝身上。宋云芝沉浸在食物的新鲜感中，镇定自若。
她还是最后一个吃完的，等她收拾完碗筷，回到西屋，已是戌时。站在前厅左右顾盼，当即出屋，从灶屋提热水回屋，又从井里打水回屋，瞄一眼外间，开始享受自己的沐浴时光。
叶今晏听着她进进出出的动静，夜里四周寂静，她在里间细微的动作都被放大，方才压下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这女人，简直胆大如斗。还，还不知矜持为何物！
水声足足响动了两刻钟方停。叶今晏勉强将最后一篇经文抄完，从书架取来《孝经》准备研读。
竹帘被掀开，女子绰约多姿，粉面朱唇，长发濡湿，蹑足近前，坐至桌前。
“你抄一卷经文能赚多少钱？”
回过神来，叶今晏屏气敛息，放下书，回里间取来干毛巾，扔给她，道：“衣衫不整，不成体统，擦干发再来。”
宋云芝不以为然，道：“今晚我又不会再出屋子，等学习完头发自然就干了，省时省事，有何不好？”
“你……”见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噎住，扔本《尔雅》给她：“一卷一百文。你先读罢，不明白的先标记，稍后我再为你解答。”
宋云芝心里算一下，他一天能抄一卷，他的小金库也瘪啊。
叶今晏坐到她身后，拿干毛巾轻轻给她擦拭湿发。女子身上甜腻的香味侵入鼻中、心肺、全身血液，诱惑般拱蹿着。那朱唇转了过来，短暂启闭，道声“谢谢”便又转了回去。手一抖，他调整一下坐姿，将头发擦到半干就扔下毛巾，窜出书房。
夜阑人静，院子的空气混着桂花香，那香味都不及鼻中残存的甜香味甜腻。他从井里提两桶水回屋，直到浑身的燥热散尽，才回书房。
意外的是，女子神态专注，一丝不苟。想到傍晚那会她说要同他学习的话，不住欣慰。他没有打扰她，径自取本书读起来。两刻钟后，他来到她身边，她的乌发已经全干，一缕散落在左肩，垂至地板。
“到时辰了。”他出声打断她。
宋云芝放下毛笔，略略欣赏自己的毛笔字，果断丢到一边，白白浪费一张好纸。她继承原主的记忆，却没能操控她的记忆。就比如这毛笔字，“宋云芝”那手小楷字可谓是温婉精致，笔画曼妙。她的字迹却是停留在现代初步入门的水平，稚嫩，粗糙。
“明天爹爹会去镇里吧？可否托他买些稍次的纸回来?”
叶今晏捡起纸张，看一眼，一言难尽，见她期待地眼眸，他道：“无碍，你不科考，这字，尚可。”
宋云芝接受他的好意。虽说严师出高徒，但她还是希望她的这个“老师”能中肯温和一点。就如他所说，她不科考，只日常应对就可了。宋云芝开始向他请教今日份的问题。待得所有疑惑解决，时间竟比计划的多出两刻钟。
“你饿不饿？”平日饭量是她三倍的人，今晚只吃半碗粥一块肉呢。
叶今晏瞥她一眼，忍受腹中的空虚，不想理会她。
“我猜你不会饿，毕竟腹中装满了知识。”
叶今晏还是不想理会她。
“好困啊……”宋云芝打了个呵欠，问一声：“你现下要就寝吗？”
叶今晏何曾见过女子在自身丈夫跟前做出这般“粗俗”仪态的，嘴角微抽，道：“我尚要读书。”
“哦，那你莫要太晚。”话落，宋云芝一边揉眼，一边哈欠连连回卧房睡觉。
这里的夜晚就是不方便，光线太暗，夜里读书，眼都能熬瞎。
叶今晏的血液又沸腾了。她，她这话，莫不是委婉邀请？想到方才夜食她的举动，体内的燥热更是无法压制。这女人，简直没羞没臊。嫁过来一年，要么畏首畏脑，要么弱不禁风，对他更是连靠近一步都胆战心惊，生怕他会吃人一般。要不是见她那可怜巴巴样，浑身不自在，他才不会主动腾出地方，缩在这里读书！
现下，狭小的空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味，叶今晏环顾四周，对这地方还算满意了。
更深人静，终于将今日的份额读完，蜡烛已燃尽，他起身回卧房。屋内夜色暗浓，他都看不清她的容颜，只待得靠近了，才隐约辨出她安睡的柔美五官。轻缓掀开被角，躺下，稍往里挪，闻着她身上的香味，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