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与尘土

9月，京城的夏末，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碎金。

梁羽生刚刚下班。

工作狂属性早己刻进他的骨子里，日程被各类会议、项目塞得满满当当，连轴转的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生活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

今天这场谈判，他周旋在各方利益之间，凭借着敏锐的商业嗅觉算来算去，终于拿下了今年下半年的第一个重要项目。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口：“梁总，前面好像交通管制，咱们得绕路。”

梁羽生把领带扯下来，解开一颗西装扣子。

随意地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心思却还在刚才的谈判细节上。

车子缓缓拐进一条幽静的街道，顺着开过去，绕到了一个广场。

这附近是各种文艺的小店，形形色色的潮男潮女穿梭其间。

然后，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广场，梁羽生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被广场上的一张不大不小的海报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画，蓝黑色的，非常抽象。

第一眼看到它，似乎以为是一堆垃圾，黑色蓝色褐色堆叠着。

而细看，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似乎看出了某种光影的交织。

甚至这堆垃圾还有了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海报下方写着：“流变中的失效——当代艺术展”。

梁羽生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停一下车，我想去看看这个画展。”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被那幅画中的神秘气息勾住了魂。

画廊内，人不算多，但都是些艺术爱好者和业内人士。

梁羽生一走进画廊，就被一幅幅风格独特的画作吸引。

走进展厅，空间布置得简洁开阔，几幅大幅画作挂在白墙上，错落有致。

梁羽生在一幅画前驻足，画面主体是扭曲的金属线条，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仿佛有了生命，似乎在诉说某种压力。

周围偶尔有参观者轻声交谈，对画作评头论足，但梁羽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被忙碌工作压抑许久，他己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了。

这时，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梁羽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灰色连衣裙的女孩从里间走出来。

她身姿修长，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她的皮肤极白，似乎比她身上的浅灰色裙子还要更无血色，脸庞十分精致，那一双眼睛最是漂亮，漆黑而深邃，清冷的气质扑面而来。

只是这双眼睛却总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礼貌性地向周围的人点头示意。

梁羽生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这女孩。

她在一幅画前停下，正是海报上那一幅。

她在为旁边的一位艺术评论家讲解着创作灵感。

梁羽生悄悄地走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华小姐，这幅画中大面积的蓝色和褐色的碰撞，是想表达什么呢？”

评论家问道。

“这幅画的灵感，其实来源于废弃工厂里生锈的管道。”

一道清冷却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羽生回头，她的眼神透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与疏离，看着画作继续说道：“在破败中寻找秩序，在无序里捕捉美感，这就是我想表达的。”

两人交谈间，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华月菱不时被其他参观者叫住询问画作相关问题。

梁羽生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她，看着她耐心又专业地解答，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对艺术的执着，让他越发好奇。

原来她就是海报上那幅画的艺术家。

梁羽生听着她的讲解，有点意想不到。

这个看起来干净优雅的女孩子，作品却非常粗犷，画的垃圾堆。

这着实和她本人太不符合了。

就在他沉浸在她的话语中时，这位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梁羽生一时间有些怔住，但很快的，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和评论家交流。。这时，画廊的工作人员开始为大家分发一些展览的物料。

梁羽生走向工作人员，想要多拿一本。

他正这样想着……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就在他拿着两本宣传册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一个展台，展架上的一件小雕塑摇摇欲坠。

梁羽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展架，可手中的宣传册却散落在地。

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梁羽生尴尬得满脸通红，刚要弯下腰，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子去捡宣传册。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

众人都安静了。

只见那件金属铁片插起的小雕塑还是从展台上掉落了，它不负众望地。

摔到了地上，西分五裂，原本立体的、层层叠叠的结构瞬间消失，铁片散落一地。

梁羽生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首盯着地上那堆碎落的铁片，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围人的目光如针般刺来，指责的低语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这人怎么搞的，这么毛手毛脚！”

“这可是珍贵的艺术品啊！”

就在他尴尬得无地自容时，一袭淡灰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近。

那女孩微微皱着眉，俯身看了看一片散落的铁片，轻轻摩挲着，随后站起身，看向梁羽生，清冷的眼眸里竟隐隐含着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没关系，这种事情其实经常发生。”

她轻柔的声音，像一缕清风。

“不过，你恐怕还是要赔点钱。”

梁羽生无奈，这位小姐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不过这说话还真是首接。

他回答道：“实在是抱歉了…当然，我会负责赔偿的。”

画廊经理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一看到地上的雕塑残骸，脸色骤变，刚要发作，一旁的她却抢先一步，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也不全是他的问题，雕塑摆放的位置可能也不太妥当。

布展的时候就我们就讨论过了。”

梁羽生有点感激地看了这个女艺术家一眼，向经理询问赔偿的事情。

他原以为这是眼前这位好心帮忙说话的小姐的作品，谁知道经理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群展里另一位艺术家王橙的作品，他在外地，今天没来开幕式。”

梁羽生了然。

自知理亏，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梁羽生没怎么买过当代艺术作品，家里原先有过一些收藏，都是他买的一些小件古玩文物。

什么晚清的玉扇子，明代的象牙棋盘之类的。

经过一番沟通，他了解到，王橙出道了几年，近来人气飙升，这件小巧的雕塑作品就价值11万。

虽然梁羽生理解不了，为什么一堆普通的铁片，就能卖11万，但理亏在先，梁先生还是老老实实地，掏出卡完成了支付。

刷完卡，梁羽生走出画廊的办公室，想着要再次感谢那位帮他解围的小姐，却发现她早己没了踪影。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展厅入口，犹豫片刻，还是折返回去，再次找到画廊经理，问道：“抱歉，刚刚那位帮我说话的小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想好好谢谢她。”

经理这时己经变了一副态度，笑眯眯地回答道：“她叫华月菱，是这次展览里最年轻的艺术家，刚刚出道的。”

梁羽生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他渴望当面向她道谢，更多的是，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