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亲手刻下的第七十二道血符——每道雷劫降临时，这些以本命精血绘制的符咒就会灼烧成灰，如同在神魂深处剜去一块血肉。
玄色道袍被山风卷得紧贴脊背，露出腰间那柄青玉剑柄，剑穗上缀着的半块阴阳鱼玉佩晃动着，与百丈外护山大阵的嗡鸣形成微妙共鸣。
"大师兄真要独自承劫？
"山腰处传来小师妹带着哭腔的询问，她攥着药庐新炼的九转还魂丹，指甲几乎掐进琉璃瓶身。
陆明羽倚着朱红廊柱轻笑，指尖捻碎一朵从禁地偷摘的优昙花："师尊闭关前将护魂印传给他时，可没说过要我们这些废物相助。
"暗红花瓣粘在月白衣襟上，像极了三年前试剑大会上，林渊一剑挑破他袖口时溅落的血痕。
罡风骤烈。
第一道劫雷劈落时，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爆出青焰。
林渊并指成剑划过眉心，朱砂痣裂开细缝，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凝成实质的剑意。
那些剑气在云海中织就莲台，托住他因灵力暴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雷光映亮了他眼底的星河倒影——那是玄霄子闭关前，将毕生修为凝成的"观天瞳"在流转。
"第三十六道了！
"负责记录劫数的执事嗓音发颤，手中玉简浮现裂纹。
观礼台上的三长老突然打翻茶盏，九幽寒潭凝成的冰晶在青石板上滚出诡谲纹路。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扣住栏杆，浑浊瞳孔里映出雷云深处游动的阴影："不对...这劫雷里掺了别的东西..."祭天台上，林渊抹去唇边血沫的动作突然凝滞。
翻涌的雷云裂开缝隙，三道缠满青铜锁链的紫雷如毒蛇扑噬，锁环碰撞声竟压过了天地轰鸣。
他本能地结出师尊亲传的乾坤印，却在法印成型的刹那如坠冰窟——护魂印没有回应！
"噗！
"青玉剑穗应声炸裂，阴阳鱼玉佩弹射到空中，映出陆明羽袖中滑落的血色符箓。
林渊在剧痛中恍惚看见童年景象：十二岁的陆明羽蹲在寒潭边，将偷藏的蜜饯塞进他因练剑冻僵的手心。
那时的潭水还没染上血色，师尊的白发也尚未成雪。
"阵眼！
阵眼在渗血！
"不知哪位弟子的尖叫撕开雷声。
护山大阵的二十八星宿方位同时喷涌黑雾，地面浮现的阵纹不再是熟悉的鎏金色，而是某种类似血管的猩红脉络。
陆明羽悄然后退半步，指尖捏着的噬魂钉己完全没入阵盘，钉尾雕刻的饕餮纹正疯狂吮吸地脉灵气。
林渊咳着血沫笑起来。
他终于看清雷云中沉浮的巍峨宫阙，那根本不是天宫投影，而是三百年前被玄霄子镇压在青云门地脉深处的古魔殿！
当年师尊折损半身修为才封住的魔窟，此刻正在他飞升劫雷中缓缓升起，琉璃瓦上流淌的暗光与青铜锁链的符咒如出一辙。
"为什么？
"他转身看向观礼台，一道劫雷趁机劈碎左肩。
碎裂的道袍下，曾被陆明羽刺伤的旧疤裂开，涌出的血却是诡异的幽蓝色。
陆明羽踏着阵纹走上祭天台，每步都踩碎几块刻满符咒的青砖。
他眉心的魔纹比试剑大会那日更艳丽了，仿佛用朱笔蘸着林渊的血新描过："我的好师兄，你还不明白？
从你被捡回山门那日起，玄霄子眼里就再容不下旁人。
"他抬手抚过林渊颈侧跳动的血管，这个亲昵动作曾出现在无数个月夜，当他们在后山温泉疗伤时。
第七十二道劫雷裹着整个魔殿砸落。
林渊在神魂俱裂的剧痛中，看见自己的本命剑寸寸化为齑粉。
陆明羽的狂笑与记忆里那个递来蜜饯的声音重叠，魔气森然的锁链洞穿他丹田时，竟比不过胸腔里某处陈年旧伤来得刺痛。
"师尊...这就是您说的...大道无情么..."残魂被卷入虚空前，他拼尽最后灵力捏碎阴阳鱼玉佩。
属于陆明羽的那半块在千里之外炸成荧光，惊醒了闭关石室中咳血的玄霄子。
白发剑尊震碎冰棺跃起时，镇魔碑上的补天传说正逐字渗血，而某个残缺的"渊"字突然亮如赤星。
混沌深处，缠满锁链的石碑轰然碎裂。
林渊的残魂坠入灵泉前，最后感知到的是陆明羽在魔殿中的嘶吼——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惊惶，仿佛精心策划的棋局里，突然出现了连执棋者都恐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