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根透骨钉从棺内壁扎进脊椎，将挣扎的灵体钉成献祭的姿势。
他听见自己碎裂的魂魄在哭嚎，那些声音穿过棺椁缝隙，惊醒了沉睡在灵脉深处的存在。
"你师父用九世轮回换你一线生机..."沙哑的女声贴着耳骨震颤，带着地脉岩浆的焦灼。
林渊在剧痛中偏头，看见棺内浮现的浮雕活了过来——饕餮纹化作赤瞳女子，她尾指缠绕的锁链正连接着自己心脉，每颗链环都刻着玄霄子的剑诀。
魔气突然灌顶而入。
林渊的瞳孔裂成双瞳，左眼映出陆明羽正踏着同门尸骨登上祭坛，右眼却看见玄霄子消散前的画面：白发剑尊碎裂的命牌里，飘出七十二枚带血的铜钱，恰与当年收徒时赠他的压胜钱数目相同。
"师尊...骗我..."喉间溢出的黑血在棺底聚成水洼，倒映出十五岁生辰那天的场景。
玄霄子握着他的手教习剑诀，掌心温度此刻回想起来，竟与地脉灵火同样灼人。
林渊突然发狠咬破手腕，用血在棺壁画出破阵符——符咒未成便遭反噬，指骨被震碎时才发现，每道棺纹都是逆转的镇魔印。
千里外的药庐突然传出玉碎声。
慕秋看着掌心裂开的玉蝉佩，这是大师兄去年下山除妖时赠她的护身符。
药鼎中沸腾的汤药突然凝成血镜，映出青铜棺内景象：林渊的脊骨正在魔气侵蚀下玉质化，与古魔残肢的骨刺产生共鸣。
她颤抖着扯断缠腰的朱砂绳，沾血在丹炉画起招魂阵。
"不可！
"六师弟撞开房门时，慕秋的眉心己沁出魂火。
少年扑上来死死按住她画阵的手，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魔纹："二师姐昨日去后山查探，撞见陆明羽在埋血玉罗盘！
那些魔纹是活的，他们在拿我们饲魔..."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扼住自己喉咙。
他脖颈处的皮肤鼓起蚯蚓状凸起，魔纹顺着血管爬进眼球。
慕秋银针还未出手，师弟的颅骨便如熟透的浆果般炸开，飞溅的脑浆在墙面拼出残缺的星图。
药鼎中的血镜泛起涟漪。
陆明羽的脸从血水中浮出，他指尖把玩着慕秋去年中秋编的剑穗："小师妹若想救大师兄，明日丑时带着药王杵来困龙渊。
"他的袖口滑落半截焦黑的同心结，那是林渊渡劫前佩在剑上的旧物，"记得穿那件杏黄襦裙，师兄最爱看你..."青铜棺突然剧烈震动。
林渊在混沌中抓住赤瞳女子的锁链，魔气顺着掌心烧灼神魂："你究竟是谁？
"棺壁应声浮现更多浮雕，那些征战西方的魔将竟全都生着与他相似的眼睛。
女子轻笑着扯动锁链，将他拽进棺椁夹层的幻境——万丈冰崖上，少年玄霄子跪在青铜棺前，将昏迷的白衣人推进棺中。
"那是...我？
"林渊触到冰层下封冻的面容，寒意刺得魂魄生疼。
幻境突然翻转，他看见自己从棺中坐起，瞳孔却是玄霄子剑魄的金色。
赤瞳女子化作青烟缠上他脖颈："蠢货，你不过是载着剑魄的容器，就像三百年前那个..."地脉突然传来龙吟。
棺内血水沸腾成旋涡，林渊被抛进灵泉深处的记忆残片。
七岁那年陆明羽捂住他眼睛时，指缝漏进的月光里藏着青铜棺的纹样；拜师那日玄霄子赐下的压胜钱，边缘刻着与棺内相同的逆转符；还有渡劫时劈开他金丹的天雷，分明裹着棺中女子的气息。
魔殿祭坛上的血烛燃至第三更。
陆明羽割开手腕浇灌祭坛凹槽，血线顺着星图爬满二十八宿。
当最后一道血线触及角木蛟方位时，镇压在西方的同门尸身突然睁眼，他们被蛊虫啃食殆尽的喉管里，齐齐涌出林渊的声音："师弟收手吧。
""终于肯见我了？
"陆明羽笑着碾碎传音蛊，将染血的指尖按在祭坛中央。
地面裂开的缝隙中升起水晶棺，里面封存着林渊渡劫时被天火烧毁的左臂。
他温柔地贴上棺面，呵出的白霜遮住狰狞的伤疤："师兄可知，那年你从狼妖口中救下我时，我袖中藏着见血封喉的毒针？
"青铜棺内的林渊猛然心悸。
幻境切换成暮春的桃花坞，十岁的陆明羽蜷缩在尸堆装死，手中毒针泛着妖异的蓝光。
前来救援的玄霄子抱起昏迷的林渊转身离去，甚至没看一眼血泊中的男孩。
记忆突然扭曲，画面变成陆明羽深夜潜入藏书阁，偷看到玄霄子将某种金色灵体注入林渊丹田。
"你看，我们都被骗了。
"赤瞳女子舔舐着林渊破碎的魂魄，魔气修复灵体的感觉像万蚁噬心。
棺外传来锁链崩断声，七十二道血符同时亮起，古魔的肋骨正刺破青云门主峰。
女子突然将他按在棺壁上，獠牙刺入颈动脉："别挣扎了，你师父用禁术把你炼成钥匙，现在该开启我的牢门了..."药王杵击碎困龙渊结界时，慕秋看见了地狱。
翻滚的熔岩中浮沉着无数青铜棺，每具棺椁都延伸出锁链缠在林渊幻影身上。
陆明羽立在最大的棺椁前，正将同门金丹串成珠链，链尾坠着林渊的本命剑碎片。
他回头望来的眼神温柔得令人胆寒："小师妹来得正好，还差一味药引。
"慕秋挥杵砸向水晶棺，却被反震力击飞。
她跌落时扯断了颈间红绳，林渊送她的护心镜映出骇人画面——自己带来的药王杵内部，密密麻麻刻满了饲魔咒文。
陆明羽的叹息混在岩浆轰鸣中："你以为药庐为何独善其身？
师尊早将你们炼成阵眼了。
"青铜棺盖轰然洞开。
林渊裹着魔焰冲向陆明羽，掌心雷诀却劈向自己的灵台。
赤瞳女子在他识海中尖叫，那些禁锢她的锁链正被某种金色剑意斩断。
玄霄子消散前的画面突然清晰：白发剑尊捏碎的不止是命牌，还有半块刻着"渊"字的同心玉。
"你赌赢了..."陆明羽接住林渊脱力的身躯，任由他指尖穿透自己心脏。
魔核碎裂的声音像极了儿时共咬的冰糖，他笑着咳出血块："其实困龙渊底藏着..."地崩山摧的巨响吞没了遗言。
古魔的完整身躯破土而出，每块骨甲都镶嵌着青云门长老的命牌。
林渊在眩晕中看见苍穹裂开缝隙，那只俯瞰众生的血色竖瞳，与青铜棺内的赤瞳女子一模一样。
赤霄剑突然自九天坠落，剑柄缠着玄霄子未燃尽的情丝，径首刺入他重生的仙骨。
"杀了我..."林渊在剧痛中嘶吼，剑意却操控着他捏起法诀。
慕秋凄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她胸前护心镜映出的景象，竟是林渊亲手将药王杵刺入陆明羽眉心。
魔核碎片飞溅的瞬间，青铜棺群如莲花绽放，棺中爬出的尸傀全都生着林渊的脸。
血雨倾盆而下。
林渊跪在熔岩中看着自己的双手，赤霄剑正吸食着他的恨意成长。
当最后一片青铜棺盖合拢时，他听见识海深处传来玄霄子的叹息。
赤瞳女子在消散前吻了他左眼："记住，你既是钥匙，亦是牢笼..."云层中降下的锁链缠住林渊腰身时，慕秋正抱着陆明羽的残躯坠落。
她染血的衣袖擦过林渊指尖，藏在里层的杏黄衣料突然燃烧，火中浮现玄霄子留下的***："诛魔者，先焚己。
"赤霄剑发出龙吟，林渊在失控的剑意中看***相——青云山脉的轮廓，竟与青铜棺上的逆转镇魔印完全重合。
当剑尖刺入地脉灵眼时，他望着慕秋消散在岩浆中的裙角，突然希望陆明羽还活着继续恨他。
古魔的利爪穿透胸膛瞬间，林渊在剧痛中微笑。
他捏碎藏在臼齿中的压胜钱，铜锈混着血水灌入喉管。
苍穹竖瞳流下一行血泪，那些坠落的血珠里，万千个玄霄子正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天地为炉，众生作薪。
"青铜棺椁从地脉深处浮出，棺盖上的"渊"字吞噬了最后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