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身一人站在烟波浩渺的大殿之中，三千青丝成了白丝，搭在如镜般的地面上，仿佛大陆上的河流。殿外的景色更是迷人，半岭通佳气，中峰绕瑞烟，真真是应了书中的“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顾长辞也觉得自己仿佛梦魂归帝所，但此地万籁俱寂，仿佛没有一丝生气。这不像师傅他们曾经同自己说过的天庭，顾长辞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孤寂，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遥远又朦胧。
“这是你的命，莫要继续深究了。”
顾长辞想不明白，他感觉到这副身体心脉受损，仿佛随时都会灯枯油尽，他刚要迈出一步，想要离开大殿，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挡了回去。顾长辞感觉到耳边传来谁的呼唤，他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来自己必须要完成的誓言，在他将要离开的一瞬间，殿中的光芒忽而都汇聚在一起，融成一个模糊的人样，那个光芒向他抬手，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你该走了，去完成你要做到的事，我们还会再见的。”
屋外的风雪仍然在肆虐，而屋内却因烧了整日的地龙而温暖如春。顾长辞不知道这地龙烧了多久，他只知道在他醒来前一定会一直燃烧。他抬头望向因为守夜而困的昏昏欲睡的韩舟，开口唤他。
“闻司兄，辛苦了，你且去歇息吧，现在有我。”“...嗯？淮竹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差点传书给我母亲，让她带着舟叔来给你把脉了。”
韩舟打起精神，走到桌边为顾长辞倒了杯茶水，顾长辞低声谢过后小口啜饮，韩舟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皱眉说道：“北川南这也太冷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种事怎么不和我说，我替你来不也是一样的吗？”顾长辞一边运转着功力为自己调息一边向他摇头，直到心口的窒息感有所缓解后向他解释：“就是因为闻司兄这性子，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这趟。而且当年和我有交情的只是在扬明书院中同顾长辞做同研的林婉知，而不是如今的北川南宫主林玉。”韩舟听后挠挠头，问：“有什么区别吗？除了一个是字，一个是名。”顾长辞眼中含笑看向他，轻轻摇头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是没区别，他们都没区别，只是自己从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太子变成了一个江湖侠士而已。
顾长辞垂下眼眸，鸦青色的睫毛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眼瞳。若是婉知不再认可自己太子顾长辞的身份，也不知还有什么能说动北川南宫主为当年的事做证了。须臾后，顾长辞为韩舟燃上了安神香，并推着他往床铺去。
“好了好了，闻司兄莫要继续忧心了。我今日已经睡的足够多了，你就好好地，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唉唉唉你别推我，那你呢？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韩舟坐在床沿边哈欠连天，顾长辞好笑地向他晃晃手里的书，坐在软榻上，开口：“淮某就在这坐着看书，哪也不去。闻司兄且安心睡吧明日我们去茶馆打探消息。”饶是韩舟这样的体修，却也没能撑住这地龙和安神香的组合，向顾长辞点头后便睡了过去。顾长辞看他已然熟睡，于是偷偷打开手边的窗户，只是撑出一条缝，窗外的寒气便争先恐后地往屋内涌。顾长辞皱着眉，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怪事，北川南就是再冷，可这才亥月初，怎么会和子月同样冷。顾长辞念着心里的疑惑，依照着手里的札记，向林玉送去了一个纸鹤。
希望自己的避雪诀没有退步，纸鹤能安稳到达林玉手里。顾长辞这么想着，把目光从窗外的飞雪转移回札记上，本想着如果石沉大海便明日前往山顶再求见，却不想林玉的回信已经到了窗边。顾长辞一边念着除尘诀除去自己身上的雪，一边打量着面前的雪鸢，似乎比之前在书院见过的更胖了一些。不知这只雪鸢是否就是当年那只，还是读懂了顾长辞的眼神，当即就要展翅吟叫起来。顾长辞只得学着当年林玉安抚雪鸢的方式去安抚它，却不曾想真的奏效了，他连忙取下雪鸢腿上的信筒，信筒里除了信，还有支竹哨。信纸展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隽秀但有力的字迹。
“怀远兄长，展信安。
“长话短说。明日酉时，北山边境见。”
顾长辞认出那支竹哨是是林玉当年常用的的哨子，他摩挲着哨身上的竹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做太子的日子，和朋友们一起读书明理，去行侠仗义。他将竹筒系回雪鸢腿上，抬手放飞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