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蚕噬翼
砚青贴着回廊的阴影挪动,掌心银锁的棱角刺进皮肉。
沈季安留下的血指印在靛蓝砖面上泛着磷光,仿佛有无数蚕卵在他踩过的位置爆裂。
蚕室的铜锁换了新制式,锁眼雕成蚕蛹吞珠的样式,月光淌过时,那珠子竟渗出暗红液滴。
桑奴给的银簪插入锁眼的瞬间,簪头雕的蚕蛾突然振翅。
锁芯传出细碎的啃噬声,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蚕食铜锈。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混着宋宛瑜的冷笑,砚青猛回头,却只看见廊下灯笼映出的百子图——那些蚕头人身的婴孩眼珠,正随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第三排蚕匾的桑叶悉索作响。
砚青掀开蒙匾的油布,腐臭味轰然炸开。
本该雪白的蚕群己化作青黑,每条蚕背上都凸起蚯蚓状的血管。
他伸手欲触,一条蚕突然裂开头节,露出环形獠牙,齿尖挂着半片带血的指甲盖。
"少东家也来喂蚕娘娘?
"哑仆福伯的灯笼从背后逼近,火光将他脸上的瘢痕照成活蚕蠕动的模样。
砚青后退半步,脚跟撞翻角落的陶瓮,靛蓝染料泼溅而出,在地上蜿蜒成沈季安投缳那夜的星图。
福伯的枯手钳住他腕骨:"老爷临死前说,血蚕锦要活人祭!
"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
挣扎间砚青撞倒蚕架,匾中黑蚕暴雨般倾泻,落地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那些蚕尸在月光下迅速干瘪,壳内钻出带翼的飞蛾,翅上纹路赫然是沈氏族徽。
"蚕吃翅膀的时候..."桑奴的尖叫刺破窗纸。
福伯如遭雷击般松手,砚青趁机抓起染缸旁的铜杵,砸向那盏灯笼。
火油泼洒,点燃满地蚕尸,焦臭味中浮起诡异的檀香。
福伯在火团里扭曲成蚕蛹的形状,喉管挤出最后的嘶吼:"戊申年...腊月初七..."火光惊动了巡夜人。
砚青闪身躲进祖祠配殿,后背贴上冰冷的祖宗牌位。
最末一块灵牌微微发热,借着残月光辉,他看清牌位上竟刻着自己的名字——沈砚青,生于戊申年腊月初七,卒于己酉年谷雨。
而今日,正是谷雨后第三日。
牌位背后的暗格悄然滑开。
半幅焦边蜀锦裹着枚明月珰滚落掌心,金丝缠的珍珠内侧刻着生辰,与银锁上的八字严丝合缝。
锦上残存的《血蚕饲育录》段落突然在眼前浮动:"取戊申年亥时生女,剃其血肉饲蚕三载,可得金丝千斤..."偏院突然传来织机轰鸣。
砚青摸到织房时,桑奴正赤脚踏着缫车。
月光将她投在墙上的影子拉长变形,竟显出宋宛瑜梳妇人髻时的轮廓。
染血的素锦在机上翻涌,每根丝线都缀着细小的银铃,随着梭子往来奏出安魂曲的调子。
"你才是戊申年生的嫡女。
"砚青亮出明月珰。
桑奴耳垂的旧伤突然崩裂,血珠坠入丝线,整匹锦缎霎时浮现出祠堂壁画——画中蚕神娘娘的脸,正与宋宛瑜梳妆镜里的模样重叠。
五更梆响时,砚青在染池边找到沈季安的遗物。
泡胀的账本里夹着张泛黄胶片,显影液般漫开的霉斑间,他看见宋宛瑜抱着女婴跪在雪地,将明月珰塞进襁褓。
婴孩肩头的月牙胎记渗出血珠,染红了襁褓上绣的"锦云"二字。
镜头一转,穿东洋学生装的青年正在焚毁缫丝机图纸,火光映出砚青自己的脸。
池水突然沸腾,靛蓝泡沫中浮起半具白骨。
那指骨死死攥着块西洋怀表,表盘背面刻着两行小字:"蚕吃尽自己的翅膀,才能吐出最金的丝。
""我们都在等第七场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