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茧狱
砚青攥着西洋怀表急急忙忙冲进暴雨时,表盘玻璃己爬满蛛网状裂痕。
申时三刻的指针卡在"戊申年"刻痕处来回的颤动,像条垂死挣扎的蚕。
闪电劈亮墓碑的瞬间,他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被凿去的名讳处,新糊的纸钱拼出个歪斜的"柳"字——正是生母的姓氏。
坟茔裂口处渗出靛蓝黏液。
铁锹掘开第三层夯土时,腐坏的楠木棺内传来蚕食桑叶的细响。
棺盖移开的刹那,数万条金蚕从棺椁缝隙喷涌而出,每条蚕额间都嵌着粒朱砂痣,宛如宋宛瑜眉心的那点观音相。
"这才是真正的血蚕种..."桑奴的指尖抚过棺内女尸的嫁衣。
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在此处显了真容——那些婴孩脖颈皆系银锁,锁面刻着砚青与桑奴的生辰。
女尸右手紧攥的玉握上,赫然是锦云坊初代掌印夫人的私印。
雷声碾过天际,怀表突然逆向旋转。
砚青在棺底摸到鎏金铜盒,盒内羊皮卷记载着惊悚的换命仪式:"择戊申年亥时女,剃肉饲蚕九百日,取蚕沙混嫡系男童心头血..."卷末朱批竟是沈季安的字迹:"宛瑜窃卷,以婢代嫡,丙午年菊月注。
"桑奴忽然撕开左袖,臂上疤痕如蚕爬过的轨迹:"他们每日从我肩头割肉,混着桑叶喂给金蚕。
"月光穿透云层,那些伤疤竟与棺中女尸的纹路完美契合,"首到我看见宋夫人对镜点朱砂痣——用的竟是血蚕沙调的胭脂。
"暴雨在此时转成血雾。
金蚕群聚成宋宛瑜的面容悬在半空,朱砂痣处裂开黑洞:"你以为逃得过命簿?
"蚕群轰然散开,裹住桑奴往棺内拖拽。
砚青挥锹斩断蚕丝,靛蓝血液喷溅处,棺中女尸的盖头滑落——竟是柳氏年轻时的容颜。
五更时分,他们在染池暗格里发现柳氏的绝笔。
***被缝进一匹未染的素绡,对着月光才能看见字迹:"丙午年菊月,夫人以吾女调换季安之子。
今饲蚕期满,血蚕将成,吾当以死破局..."素绡边缘粘着半片蚕卵壳,内侧用血写着"缫车下"。
缫车轴承内藏着的胶片开始显影。
光绪三十西年的锦云坊,宋宛瑜还是穿学生装的少女。
她将襁褓递给穿和服的男人,接过对方手中的机械图纸。
婴儿啼哭响起时,画面突然插入1953年的杭州街头——白发桑奴正将明月珰投入西湖,涟漪中映出日本商会的徽记。
"原来我们都在茧里。
"桑奴扯动缫车机关,沸水翻涌间浮起无数蚕茧。
每个茧内都裹着具婴尸,脐带连成经纬分明的血网。
她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浇在蒸汽阀上:"要破茧,先焚尽这吃人的织机!
"锅炉爆炸前的瞬息,砚青看见宋宛瑜站在月洞门前。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碎成两截,露出内圈刻的鬼日文——"大鬼蚕丝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