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夙
*
“幽冥的天倒是愈发冷起来了。”
妇人满头珠钗,面上带着浓妆,神色淡淡,却又满是风情。
她懒散地坐在主座上,右手抚着卧在腿上的赤狐,左手端着茶杯把玩,当真雍容华贵。
说话时眼神望着屋子外头,语气轻轻,没什么波澜,好像真就只是说说着愈发冷起来的天。
可旁边站着的侍女却微微发抖。
夫人哪里是说什么天气冷了,明明是说自己侄女的院子,少君已经许久不踏进去了。
绿衣侍女微微低头,大气不敢喘一下,都知道少君的母亲赤月族族长夫人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就她手里那只小狐狸,都算得上这院子里半个主子,上次一个侍女不小心踩了这狐狸尾巴,第二天就被扔进幽冥池了。
这才让绿衣侍女顶上这个位子,但这贴身侍女哪那么好做,近日来少君一举屠杀桃花谷,还掳了桃花谷主族的小小姐,让上界吃了个哑巴亏。
当下正是风头着,本以为那桃花妖是个安分的,结果没想到少君从上界做完事回来当晚就宿在了幽兰居。
一连四天都没出来。
甚至冷落了族长夫人的侄女,表小姐姮媛,最可怕的,是今早夫人传讯少君,他竟推了。
他,竟,然,推,了!
这下把夫人气的不轻,作为贴身侍女只能小心翼翼行事,生怕这个关头惹夫人生气,把自己给丢进那不吐骨头的幽冥池。
她心里暗戳戳骂死裴时州。
你们母子生气,凭什么遭罪的是我们下人,转眼她又想到那桃花妖,觉得桃花妖该比她还惨,毕竟她是让母子俩关系冷淡的重要因素。
这么一对比,绿衣侍女心头微松。
华贵妇人低头去看怀里的小狐狸,对上那双风情的狐狸眼时,像是听到什么,不免轻笑一声。
“你倒是胆大,这么个主意,也不怕州儿再把你煮了。”
她眼中刚刚泛起的冰霜此刻消散,满是慈祥地逗弄着小狐狸。
小狐狸也在她怀中和她打闹着,方才屋子里的低气压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妇人安抚好没玩够的小狐狸,眸色又变地平静,语气淡淡:“罢了,随他去吧,不过……”
侍女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明日叫那桃花族小小姐来一趟,就说是我要见她。”
妇人放下茶杯,左手托着左边脸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侍女退下了。
绿衣侍女点头,退下去的同时还为小桃花妖祈祷了两秒。
*
赤月族不少人都已知道他们的少君掳了个桃花族的美人回来,而且还住在少君最喜欢的已故夫人虞霜的幽兰居中。
这消息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裴时州不少好友都想来一探美人面容。
结果裴时州回来四天,根本没从幽兰居出来过。
“……够了。”
少女的嗓音已经哑的不像话。
身上的青年吻着她锁骨,不听她沙哑着的嗓音,挑弄着她身上的敏感神经。
“……裴…裴时州,可以……了。”
她额头出了些许薄汗,面色红润,眼尾泛红别有风情,嗓音娇弱,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一点受不起挑逗。
第一次的时候,宁歌不紧张是假的,可经历了几次以后,她也便熟悉了。
可谁他妈经得住一直来。
整整四天啊。
裴时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初经人事,可对于宁歌,他总觉得她太过吸引人。
他知道不能一直沉迷下去,可心很清醒,落在嘴上却成了引诱:
“小花妖,再来一次就好。”
于是,一连四天。
裴时州甚至连母亲的传讯都推了,还有什么是比搞她更重要的吗?
宁歌眼角都红透了,泪都已经干涸,知道族人安好,她接受了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的事实,也接受自己被裴时州破禁的事实。
但是他妈的没人告诉她这人体力这么好。
幽兰居的禁制又加了几层,屋内的声音确保不会被传出去,一夜未眠。
次日,裴时州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花妖,神色不明,给她换好衣裳,理了理她发鬓,看她熟睡着,终于离开了幽兰居。
刚出院子,就碰见了他母亲身边的侍女压梅。
压梅就是那绿衣侍女。
压梅看见裴时州,和见了鬼一样。
哎呦,这大忙人可算是不忙了,真可怜那小桃花妖,连受了四天摧残。
但尊卑有别,心里想的还是得憋在心里头,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
“少君,夫人传宁小姐去长月殿。”压梅行礼道。
本以为裴时州会体谅她这个打工人,结果头顶传来青年毫不体谅的声音。
“明日再来,今日不便。”
压梅内心:……讨厌你们不体谅下人的臭主子。
***自己去和……
内心独白没想完,青年补充道:
“罢了,我替你和母亲说。”
这下压梅由衷地笑起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少君随我来。”
*
幽冥没有白天,总是一轮赤月挂在天上为这片荒芜之地撒下一点月光,这里很难有植物生存,于是幽冥花成了幽冥的独特物种。
幽冥花生在幽冥池畔,花朵像是沾了血一样,离了幽冥池的河水浇灌活不下去一点,能在自己院子里种幽冥花的人家都是幽冥的大户人家。
比如赤月族族长一家。
赤月族族长夫人是幽冥出了名的狠娘子,十四岁始就跟了赤月族族长,既是族长夫人,又是赤月族不可或少的主要力量。
但这么狠的女人,却是取了个姮软的名字。
族长夫人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于是在外给自己取了个代号,姮夙。
取自夙兴夜寐之意。
像是在提醒所有族人,她不仅是族长夫人,更是赤月族的主力之一。
她十四岁始就已经为了赤月族大业夙兴夜寐云云。
不尽可知。
话说回来,裴时州自幽兰居出来随着压梅一路到姮软的长月殿,却被禁制拦在了殿外。
妇人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轻不重,毫无波澜:
“管好自己,别让那小桃花妖被你弄死在阿虞的院子里。”
说着,一声叹息轻轻地传了出来,也不知为谁担忧。
裴时州听着姮软教训,在禁制外作揖行礼:“州儿听母亲的。”
话里话外端的是恭敬,实则心里不尽认同。
母亲为谁担忧他都可以理解,但是为一个凡间来的,甚至和自己有灭族之恨的桃花妖担忧什么。
裴时州不理解,姮软的声音就又从禁制里头传了出来: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和她的利益纠纷你自己心里有数,若是还要母亲多指点给你……”
妇人顿了顿,手里的小狐狸舒服地享受着她的挑弄。
而后才轻声道:“那出去也不必说是我姮夙教出来的儿子了。”
声音很轻,却在裴时州心里猛地一敲。
是了,他一连在小花妖房间里待了四天,这是从来没有出现的情况。
而且,他自小自控力极强,怎么会在那种事情上失了分寸。
他和小花妖不过是十几个族人牵扯的关系,纠缠越深,他和他的那些族人的保护关系也就越深。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宁歌知道,自己与他纠缠越深,族人便越安全,一旦他没有保护好她的族人,宁歌会做出什么,是未可知的。
他与宁歌欢好时,连警惕性都会下降,比起说是他折腾了宁歌四天,实际上……
根本就是宁歌勾着他让他与她欢好了四天!
裴时州脸色极其不好,今日若不是母亲提醒,还不知道要被这小花妖骗多久。
若是真的逼急了宁歌,说不定那一天他真的就被她弄死在床上了。
他压下眸中的戾气,片刻之间就将浑身的散发的低气压收回去,眸色平静,却暗藏一份暴虐。
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匆匆离开了长月殿。
屋内的妇人抿了一口茶,盯着裴时州离开的背影,终是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她喃喃着:“他若真觉得这只是一场算计,倒成真入了套。”
殿外,压梅被吓的早低下头内心叭叭这对打哑迷的母子,同时也直觉得感受到了一件事。
小花妖貌似要完。
*
在裴时州走后不久,宁歌就睁开了眼,眼尾的红还存在,身上像散架一样疼。
她“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了,沉默下来。
裴时州早晚会发现不对劲,宁歌不喜欢吃亏,被算计了一定要算计回来。
可这次她却有些后悔。
一旦裴时州发现,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能让他留下那十几名族人,她这一步,走的实在是风险颇多。
她正是思绪混乱之际,本以为怎么也拖个三两天才会被发现,至少三两天她可以想对策,但是才堪堪一个时辰不到,屋门又被推开。
“少君。”宁歌撑着身子想要下床行礼。
裴时州挑着嘴角含着笑意,宁歌看着他莫名发寒,心底有些许不安涌现。
她轻轻一动身子就疼痛难忍,属实下床困难,可下一秒细胳膊便被一只大手稳稳握住。
“你累了,不必行礼。”
裴时州笑意淡淡,眸中没了欢好时的热切,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而这样的眸子正盯着她。
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摁回床上,大手下移,与她十指相扣。
现在的裴时州虽然表情平淡,可是这样的动作她甚至想用温柔两个字来形容。
不过这两个字,用在狗身上都不可能用在裴时州身上。
宁歌勉强扯出个笑容:“少君,怎么回来了?”
“本君想,本君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连算计本君的下一步都想好了,小花妖?”
裴时州嗓音始终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他另一只手抬起少女下巴,逼着她对视自己含笑的眸子。
他还是知道了。
宁歌想。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快,裴时州当真已经如此聪明了?
宁歌的手微微发抖,对上他的眸子,将他眼底的戾气一览无余。
暴虐的戾气四散,裴时州他……
想杀了她!
不行,她走错了一步棋,必须要挽回来,她不能再拿族人做赌注了。
心下如此,她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未被禁锢着的手缓缓攀上裴时州腰腹,嘴里轻声着,却还是带着几分颤音:
“少君,阿歌错了……”
裴时州松开她的下巴,站在她的床头居高临下看着少女乌黑的发顶,由着她的动作,眸底晦暗不明。
少女像是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很是羞耻,毕竟这事之前更多是裴时州主动,这是第一次自己主动。
一次情事不会让裴时州减少杀意,他更多是完事之后再弄死自己。
唯一让他原谅的情况,就是他有除了族人以外的东西控制她。
宁歌走了最坏,但是最有用的一步棋。
“阿歌自愿与少君结神魂契,君生我亦生,君亡我亦亡。”
情事之中结的神魂契最是牢固,双方神魂相融之际,契成。
──
“从此以后你生死便在本君一念之间,本君饶你此次放肆,日后守好本分。”
裴时州穿戴好衣裳,给宁歌捏了个净尘诀,抬起少女细白胳膊上的桃花印记看了片刻。
这是桃花族的神魂契。
红色妖冶,白色纯洁。
好像是被玷污的少女。
裴时州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嘛,他目光转向沉睡过去的少女。
这一次,想必更累。
他为她掖好被子,解决了这码事,院子外便有人来报。
“姮夫人唤您,讨论幽冥祭祀事宜。”
侍从是看守幽兰居的下人,得了冥浮院下人的消息进院来汇报。
裴时州后院唯有一个姮夫人,姮软的侄女,姮媛,住在冥浮院。
裴时州点点头,离开院子,想到屋子里的小花妖,心不在焉了一瞬。
到时真成了所谓的……
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