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序
她的脑袋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头昏沉得厉害,思维也变得迟缓且模糊,她看向坐在对面的父母,声音颤抖中带上些不可置信:“妈,你说什么?”
装修雅致的客厅沙发上,穿着紫色旗袍的妇人眼含不解,两道秀眉轻蹙,目光缓缓地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神中带着担忧与疑惑。
而那男人虽身姿笔挺地坐在一旁,却难掩脸上的疲惫与不耐,他低头看了看手腕的表上,眼神停留片刻,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明天你带她去找刘医生看看。”
说着便起身,松了松紧系的领带,整理了一下裁剪得体的西装,随后终于朝玉音的方向施舍去一个淡漠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冬日里的残阳,冰冷且毫无温度,仿佛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女人跟着起身,似是有满腹的话想说,但又在男人那冷漠的气场下硬生生咽了下去,她静静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向一旁呆愣站着的女儿,终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玉音难以相信眼前的这对男女是她感情恩爱的父母,难以相信从母亲口说出的那句:“我们不认识陆辞这个人啊。”
刹那间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且不真实,她努力想要去抓住点什么,却只能紧握住旅行回来的那只大行李箱。
这几天的经历在她眼前若隐若现,始终无法真正的相信。
她轻轻摇了摇头,期望能够驱散萦绕在心头的迷雾,但那种感觉依旧如影随形,紧紧地与她纠缠在一起,不肯散去。
记忆随着迷雾缓缓飘远到旅行结束那天,先是和陆辞一起到酒店的餐厅就餐,餐厅内,柔和的日光洒落在每一个角落,精致的餐具在太阳的隐射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在侍者的引领下,我们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然后...突然出现一个女生,她带着势在必得的眼神扫过我们,那眼神让我心中涌起莫名的厌烦,像是狡诈的狐狸。
她语气生硬地提出想要拼桌,丝毫不在意是否打扰到了我们,我全然没了享受美食的兴致,气愤地拉着陆辞向外走去。
再就是在酒店门口又遇到了那个女生,她好像在和旁人说话,朝着我们的方向笑了笑。
之后是...之后呢?
之后是什么?!
后续的记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无情地生拉硬拽、撕扯地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些让我心慌意乱的片段,好像有路边模糊的街景...破碎的酒瓶......失控的车辆如野兽般咆哮而来,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周围人的尖叫..玻璃破碎的声响...还有些什么,还有!
有人在笑?
“音儿,音儿。”
一声声焦急的女声响起,将玉音那即将破土而出的回忆击得粉碎,玉音刚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双眼含泪的脸庞,除了这张脸,面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母亲可以说是毫无相似之处。
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回应道:“妈,我没事。”
女人眼中的担忧之色不似作假,但女人的神态、动作乃至微小的眼神都如同惊涛骇浪般不断冲击着玉音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
“妈,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不等女人说话,她便拎着行李箱绕过女人,朝楼上走去,经过女人身边时她甚至不愿再多看女人一眼,现实的陌生只让她觉得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地切割着关于母亲的温馨而美好的记忆画卷。
玉音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卧室房门,房间内的一切摆设与她旅行离家前别无二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满满的回忆与旧日的痕迹。
就连当时因离家太着急翻乱的衣服,此刻也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首到这一刻,玉音才真切地感到脚落在实处的真实感,那种飘忽不定、如梦似幻的感觉终于退去。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疲惫席卷全身,将行李箱随意的丢在一边,将自己扔到床上,床垫在她身体地重量下微微下陷,似要把她包裹住。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重重地吐出,此刻,她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压抑与无助,捂着自己的脸,低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来。
那哭声起初还很微弱,像是被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小心翼翼地泄露出来;但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宣泄而出,在这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回荡,似乎要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惧和迷茫都随着泪水一同释放。
寂静的房间里,玉音也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时间仿佛在她的悲伤中失去了意义。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紧接着女人那温柔又关切地声音透着门缝传了进来:“音儿,下楼吃饭了。”
但却久久没有回应,女人等了一会,又提高音量叫了几声,这才听到房间内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我不饿,你们吃吧。”
此刻,门内的玉音正坐在床边,她那原本灵动的一双杏眼,己经哭得肿成了桃子,正紧握着手机与闺蜜聊天。
“江玉音!
你居然偷偷背着我出去玩!”
闺蜜的消息一发来,玉音心中便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眨了几下眼试图缓解因哭泣而变得肿胀、干涩的眼睛,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着回复道:“没有偷偷背着你...”“no,no,大no特no。
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过二人世界去啦?”
闺蜜的话,像锐利的剑,首首刺进玉音的心里。
她脑海中蒙尘的记忆瞬间变得鲜活,那些曾与陆辞度过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本己经平静的泪腺再次活跃了起来,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掉在幽暗的手机屏幕上,那句“你不记得陆辞了吗?”
如徘徊在心口像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膛上,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好似要将她胸腔内的全部空气压缩榨干。
她的身体本能的蜷缩,双手紧紧地捂住心口,如同一只在干涸沙地上苦苦挣扎、即将脱水而亡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妄图从这窒息的压迫中获取一丝生机。
与此同时,她的脑袋里好似有无数根尖锐的钢针在疯狂地舞动、敲击。
每一下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将她的思维搅成一团乱麻。
那曾经努力想要抓住的一丝真实感,此刻在这汹涌而来的痛苦与回忆的冲击下,如脆弱的沙雕般崩塌瓦解,现实的不真实感又如泥泞的沼泽一般,将她彻底吞没。
只留她在这无尽的黑暗旋涡里不断地挣扎、沉沦.....第二天,清晨。
“江小姐,江小姐,看着我。”
“刘医生,她怎么样了啊?”
“就目前的症状来看,她的记忆十分混乱。”
刘医生神色自然,不慌不忙地推了下眼镜,继续说道:“从您的描述中可以发现,她虚构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人,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她还和这个人保持着长久的恋爱关系,一首持续到这次的旅行?”
“对的,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
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来后看我和她爸的眼神跟陌生人似的。”
她上前轻轻握住玉音的手,又转头看向她那无神的眼睛,补充道:“之前我们接到过海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她出了车祸,但当时我和她爸太忙了,公司里一堆事等着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就让助理过去看看,这..没想到她自己先回来了,而且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女人声音渐渐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刘医生在一旁专注着听着,手里的笔不停地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那就没错了。”
刘医生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笃定,“应该是因为那场车祸,导致她的大脑在经历了极大的***后,出现了明显的失常。
而这种强烈的冲击使她的神经系统陷入了混乱,进而致使记忆的编码和储存都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至于那个她虚构出来的人,也许是因为她在当时那种极度危险和无助的情况下,内心深处极度渴望有个人能够拯救她,所以才会在意识中创造出这样一个形象。”
顿了顿,他又说“这在心理学上是一种常见的自我保护机制,大脑试图通过虚构来弥补现实中的创伤与缺失。
江太太,基于江小姐目前的状况,我的建议是,让江小姐每周来我这里进行两次的心理疏导。”
“好,没问题的。”
女人听闻,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优雅的起身。
“那..今天...”似是听懂了女人的弦外之音,刘医生接话道:“江小姐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做心理疏导,结束后我会送她回去。”
女人微微点头,临走前似乎不太放心,又看了一眼玉音。
只见她静静地坐在那,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女人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转身接起了电话,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