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儿怪懒的,它何不飞起来去啄食?”
云沁话音未落,只见那银腹小鸟翅膀一震,飞起来吃到了枇杷。
曲晏然莞尔一笑,云沁拍手叫好:“聪明鸟,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
云沁嘴里塞了一块贵妃红,转过脸,一边说话一边嚼嚼嚼:
“姑娘,咱们一大早到这儿临江楼做什么?虽说这里的点心花样多,也十分好吃,可是咱们也这么坐了一个时辰了。就是看景么?”
曲晏然向着运河上云集的商船,林立的桅樯风帆,以及时不时纵身飞过的大水鸟抬了抬下巴:“看景不好吗?你整日在府中操劳,关在那方方正正的天地里,今日随我出来,也松快松快。”
云沁“嗯!”了一声,欢快地扶着窗子,踮起脚向外努力看去。
曲晏然扬起笑。
今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看景的。
她要为自己找一个郎君。
上一世曲晏然还未到十六就出嫁了。
所嫁之人的广陵钱家,家财万贯。
都说门当户对,式微氏族配大富之家,广陵有名的美人进了数一数二的商贾之门,好比落雁落入了钱袋子。
人人都说好,但没人知道钱不休骄奢淫逸、衣冠禽兽,其喜怒无常,甚至动不动就对曲晏然拳脚相向。
于是广陵没了个用作谈资的美人,曲晏然失了她的性命。
如今眼前生机勃勃,绿叶新枝生生不息,曲晏然吸进一口满是新鲜的空气。
虽然除去了陈娘,但祸首邹雨慕却依然还是自己父亲的心尖人,只要邹雨慕还是府中继室,只要她还握有家财,她就可以收买下一个见钱眼开的奴才。
况且,邹雨慕很快就会有孕。
到时候还会有一个道士登门。
当时那牛鼻子掐指一算,怎么说的来着?
说娘子肚中新子实乃大富大贵的命格,百年难见!万中无一!只是与大姑娘相克,绝不能居于同一屋檐。
那时在邹小娘的软硬皆施、哭闹要求下,有了新妇幼子的曲知秋决定提前嫁女,而女婿人选也由邹小娘代其母决定。
上一世曲晏然就是这样被乱嫁了出去。
彩礼全归邹小娘所有,曲晏然母亲的嫁妆也被其霸占,曲晏然这个曲府大姑娘极为跌份儿地嫁入男家,没过一天好日子,苦熬了七年终于被折磨致死。
真是太惨了。
曲晏然扶了扶额头。
如今重生归来,邹小娘风头正劲,别说陈娘不招事实,就算陈娘说了实话,甚至邹小娘指使下毒的铁证就在眼前,渣爹也绝不会追究。
家宅不宁,一方被欺凌,受委屈,吞苦果,不仅仅因为另外一方恶毒,最根本的原因是家主视而不见,对恶意一方纵容。
如今一时半刻是除不掉邹姨娘了,但好在还有半年时间能为自己先谋一门亲事。
想到这曲晏然向下看去,街市繁荣,行人往来频繁,熙熙攘攘间尽是绫罗绸缎、锦绣罗衫。
她记得,在自己十五岁这年的初夏,有一行人自京城而来,其中一位正是长宁侯世子顾时安。
世人都说玉台公子顾时安,芝兰玉树,风姿卓秀。
又说他为人谨敏,可造之材。
我得想办法认识他 。
.
正想着,一架高头马车从街那边缓缓走来。
“大姑娘,您瞧,那马车怎么那么好看!那马车前方骑马的郎君 ,更好看!”
云沁右手一指,随着那一指,顾时安跃入曲晏然的眼帘。
他略显清癯,眉目深邃,他身姿挺拔地骑在棕色大马之上,黑色幞头十分端正,一袭蓝色锦袍泛着贵气之光。
“美男子!”曲晏然在心里擦了擦口水。
只见他骑马经过卖杨梅的摊前,停下马,向小贩买了半筐。
“竟这么爱吃杨梅吗……?”曲晏然眯起眼。
只见他低下身看杨梅的时候,露出脖中白得略显病态的皮肤,碧水蓝天下,男色如画。
曲晏然擦了擦嘴角。
在心里道,上一世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匆匆而过看不真切。如今竟有些故人再见的感觉,只是他不认得我罢了。
云沁咬下一口点心,鼓着腮帮:“咱们在广陵断没有见过这样的郎君!”
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曲晏然,又看了看窗外,再看了看曲晏然,拼命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咽下去:
“我说姑娘!你生了这样一张脸,以前我总觉得无人能配,今日可算是找到匹配的郎君了。呐,可不就在那儿吗!”
“而且,他好像很喜欢吃杨梅,也是你的心头好,我觉得你们算是天生一对了!”
“小丫头瞎说!”曲晏然端起青釉茶盅,脸色却像是被江南水汽洇红了,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来个弧度。
这云台公子,比上一世那钱不休,要好到天上去了。
“呀,后面还有马车!”云沁点着脚尖,窗外扑进来一阵糖葫芦摊的蜜糖味:
“天哪天哪,这哪来的这些人,从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四架马车!我以前总觉得咱们广陵已经是繁荣至极,却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大马车一同出街,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郎君公子。”
曲晏然笑出声:“以后咱们多出来走走,也多见见人事。”
说着话云沁的精神头儿又高了一层:“见其他人有什么意思!姑娘,咱们快下去,你与那个蓝袍郎君来个偶遇!凭你的相貌,他定会一见倾心!”
“这样不好吧……”曲晏然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很诚实地站起来。
“姑娘,那些话本子里不都是这说的吗?才子佳人的偶遇都是这样的!我有预感,今日你们两个就是话本子里的男女主角了,你们今日绝对要相遇,要产生些故事!”
“是吗……”曲晏然听着不免也有些心动,或许这样被他认识也不错。想到这曲晏然心里竟然有些怦怦跳:“那我先叫人结账……”
“哎呀姑娘,你就别管那结账的事情了,一会儿我来处理!你只管下了楼就往前走,记着要低头走,有点款儿,就当没有看见路。哎,一撞!就撞在那郎君的马身上!”
“接着你小脸这么一抬,眼睛这么一瞥,我给你说,绝对拿下……”
曲晏然:“……你好像真的听了不少话本。”
“咱们别说那有的没的了,快快,快去!”云沁急得不行,一边舍不得地回头看窗户外面,一边连蹦带跳就要拉着曲晏然往楼下去。
忽然却站住了脚。
“又怎么了?”曲晏然转过脸。
由着云沁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街这边,接连几个打扮绮丽的妙龄少女,先后往顾知安的高马那边快跑而去!
“我先来的!你走开!”
“什么,明明是我先在这站着的!你不要跟我抢!”
“你们都胡说,其实是我先看见那位郎君……不,那筐杨梅的!”
女郎们排成长队,齐齐向顾知安的马撞去。
“我先!”
“我先!”
“我先!”
棕色高马正在杨梅筐前对着半筐紫红吸着鼻子,想趁主人不注意偷吃一口,忽然觉得面前生风,一抬眼只见七八个少女向自己冲撞过来!
登时吓得嘶鸣一声,驮着主人急往一旁躲去。
曲晏然:“……”
就说话本子里写的,都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