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的《数字电路》要掉进奶茶里了。"图书馆顶楼的霉味混着奶茶香飘过来时，

我正蹲在书架后面找《模拟电路设计》。突然"哗啦"一声，对面传来书本落水的动静。

这是我第一次和程野说话。他整个人蜷在窗边的阴影里，过长的刘海盖住眼睛，

白衬衫领口沾着油渍，手边堆着三个泡面桶。听到我的提醒，

他慌乱中把整本书推进了泡面汤里。"对、对不起！"他手忙脚乱抢救泡发的书页，

泡面汤溅到我的帆布鞋上。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瘦得颧骨凸起，下巴泛着青茬，

像棵脱水严重的仙人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计算机系大三的学长，

曾经是新生开学典礼上的学生代表。自从追外语系系花沈清婉被拒，

他已经在网吧泡了三个月，挂掉四门专业课。"你就打算烂在游戏里？

"两周后我在男生宿舍楼下堵住他。程野抱着脏衣篓眼神躲闪，身上散发着网吧包夜的烟味。

我夺过衣篓差点被熏个跟头。十五件同款黑T恤结成硬块，牛仔裤兜里还粘着干掉的口香糖。

最可怕的是那堆袜子，活像风干的咸鱼。"苏晓你别..."他伸手要拦，

被我瞪得缩回爪子。这个身高一米八二的男生，在我面前总像做错事的大型犬。

第二天我拖着他去理发店。电推剪贴着头皮嗡嗡作响时，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要是电子设计大赛又输了...""那就继续参赛，

比到你拿奖杯给我当泡面碗。"我把硫磺皂拍在洗手台上，"现在，

把你脸上的油光和自卑一起洗掉。"程野将硫磺皂切成两半，一半留在浴室，

一半做成钥匙扣"这样你每次开门都能闻到我的味道。"他耳尖发红的样子，

和当年实验室焊电路板时一模一样三个月后，我们蹲在实验室啃凉透的包子。

程野眼睛熬得通红，正给电路板焊第27个接点。窗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

他白大褂口袋里揣着给我带的暖宝宝——我生理期疼得直冒冷汗的事，他倒是记得清楚。

决赛那天飘着细雨。我踮脚给他系围巾，突然被拽进带着松香味的怀抱。"苏晓，

"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尖，"等拿了奖金，我带你去迪士尼看城堡。

"结果我们在复赛就被清华团队淘汰了。回程大巴上，程野把头埋在我颈窝，

温热的液体渗进毛衣。

我摸着他刺猬似的短发轻声说："你知道硅晶体要经过1200度淬炼才能变成芯片吗？

"后来他总说，我才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那道光。但那年平安夜，

分明是他把我从漆黑的教学楼背回宿舍——我赶图纸忘了时间，被困在停电的电梯里两小时。

2013年毕业季，我们带着全部家当挤上开往深圳的绿皮火车。程野把硬座让给我躺，

自己站了22个小时。半夜我醒来，看见他单手护着我头顶，另只手抓着吊环打瞌睡，

像个滑稽的人体帐篷。深漂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我们住在白石洲的握手楼里，

十平米的房间要爬七层铁梯。台风天雨水从窗缝往里灌，

程野用保鲜膜把笔记本电脑裹了三层——那是他帮人写代码攒钱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在西涌海滩，我们刚堆好沙堡，远处黑云像巨兽压过来。

"抓紧我！"程野突然把我扛上肩头。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时，

我感觉他后背剧烈震动——后来才知道那是海浪拍断了两根肋骨。急诊室的荧光灯下，

我看着他后背的淤青哭到干呕。"别怕，"他挂着点滴的手覆在我小腹，"等宝宝出生，

我们带他去看真的城堡。"女儿早产那天，程野正在客户公司调试程序。

他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裤冲进医院时，护士差点把他当修空调的赶出去。

我看着保温箱里的小猫似的人儿，突然发现他两鬓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叫程晓曦好不好？

"他隔着玻璃描摹婴儿的轮廓，"破晓的曦光，多像你..."最难的还是曦曦两岁那年。

私立幼儿园要提前半年排队，房东又把房租涨了30%。某个凌晨，

我看着蟑螂从奶粉罐上爬过，终于崩溃着拨通老家电话。程野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掌心躺着个雕花木盒——里面是外公留给他的老宅钥匙。推开吱呀作响的斑驳木门时，

二十年的霉味裹着回忆涌来。程野跪在褪色的草席上，对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哽咽："外公，

我带晓晓和曦曦回家了。"三个月后，我们的小民宿迎来第一对情侣客人。

程野在露台种满我喜欢的绣球花，把废弃的配电箱改成星空灯。

那晚他变魔术似的掏出枚新戒指，内圈刻着"2009-∞"的钢印。

"当年58块的钻石戒指早该换了。"他低头吻我无名指上的茧，"等曦曦上小学，

我们带她去香港迪士尼..."窗外的桂花纷纷扬扬落进甜酒酿里。

十年前图书馆那个浑身泡面味的男生，此刻正教女儿用代码控制星空灯。

曦曦咯咯笑着按下回车键，整个院子突然下起流星雨。程野咬着铅笔头，

在装修设计图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露台这里装玻璃栈道，晚上躺这儿看银河。

"我拍掉他肩头的墙灰："你当咱们修太空站呢？"话音未落，后院传来"轰隆"巨响。

我们冲出去时，老师傅正对着塌了半边的花架挠头："这老木头都蛀空了..."那天晚上，

我们蹲在堆满淘宝包裹的大厅里，手机屏幕映着两张发绿的脸。

"智能门锁安装视频第27遍。"程野把螺丝刀别在腰间，"当年焊电路板都没这么难。

"我突然发现他虎口结了新茧——和写代码磨出的位置截然不同。民宿上线携程那晚，

我们被差评惊醒。ID"暴走小熊"大骂热水器忽冷忽热，配图却是别家的卫生间。

程野凌晨三点敲开邻居家门："王叔，借您家浴室拍个对比视频行吗？"镜头里，

他举着温度计站在花洒下："现在是凌晨3:25，

水温稳定在41℃..."不速之客民宿开张第三年春天，院角的紫藤花开得泼辣。

我正给客人办理入住，突然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沈清婉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踏进青石板院子，

香奈儿套装与晒着笋干的竹匾格格不入。"听说你们把民宿做成网红打卡点了？

"她摘下墨镜，露出眼角细密的纹路。程野端着杨梅汁僵在厨房门口，

陶瓷碗在托盘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我看着这个曾让程野魂牵梦萦的女人，

突然发现她拎着的爱马仕包边缘已经磨损。原来再昂贵的奢侈品，也敌不过岁月。

---暴雨真相沈清婉带来的牛皮纸袋在木桌上投下阴影。程野死死盯着DNA检测报告，

喉结剧烈滚动。原来当年他母亲被迫改嫁时，肚子里已经藏着个小生命。

"你父亲在澳门赌场欠了债。"沈清婉的珍珠耳钉晃得人眼花，

"他听说你现在..."话音未落，程野突然抄起斧头冲向后山。我追到溪边时，

他正发疯似的劈柴，虎口震裂了都浑然不觉。我抱住他后腰的瞬间，斧头"当啷"落地。

他后背那道海浪形状的伤疤贴着我的脸，随抽泣不断起伏："为什么被丢下的总是我？

"---长命锁之谜女儿五岁生日当天，快递送来纯金长命锁。锁片背面刻着生辰八字，

还附着儿童医院的缴费单——原来曦曦早产时，ICU的天价账单是被匿名结清的。

程野连夜开车去邻市养老院。隔着玻璃窗，我们看见他母亲正在给瘫痪的丈夫喂饭。

那个曾经抛下他的女人，如今驼背得像只熟虾。"要进去吗？"我捏了捏他汗湿的手心。

程野摇头，把装着民宿分红金的信封塞进信箱。返程路上他忽然说："等紫藤花开了，

接她来看看曦曦吧。"养老院信箱里除了信封，

还有程野小学的三好学生证书——母亲一直随身携带---星光为证民宿七周年庆那晚，

程野在露台架起天文望远镜。曦曦突然指着星空喊："爸爸快看！那是你给妈妈写的代码！

"漫天流星雨中，我认出熟悉的排列组合——当年他熬夜写的示爱程序，

竟被偷偷植入天文馆系统。银河在镜头里碎成无数光点，

每个光斑点开都是我们这些年的照片。"当年你说要带我看城堡。"程野忽然单膝跪地，

掌心托着当年那个泡面碗，"现在我想问..."他手腕一翻，

碗底嵌着的钻戒在月光下粲然生辉。电路情书台风过境的深夜，民宿突然跳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