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县的夏夜闷得人喘不过气。沈砚秋抹了把额头的汗,灯笼在手中晃出细碎的光斑。
这是他追查少女失踪案的第七日,县衙后巷的泥地上还留着前日大雨的积水,
倒映着残缺的月牙。"公子,就是这儿。"衙役老周指着巷尾朱漆斑驳的木门,
"王铁匠说他闺女三更天听见门外有唱曲儿声,
开窗瞧见个穿绿裙子的女人..."话没说完,一阵阴风突然卷过巷子。
沈砚秋手中的灯笼"啪"地灭了,月光下只见那木门"吱呀"开了条缝,里头飘出缕缕青烟,
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守在外头。"沈砚秋抽出腰间短刀,
刀柄上缠着的红线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是去年清明父亲从青云观求来的符咒,
说是能斩妖邪。推开门,腐臭味混着茉莉香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破窗棂照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那里端端正正摆着幅卷轴。
沈砚秋用刀尖挑开系带,画卷"唰"地展开。画中是个穿水绿襦裙的女子,云鬓斜插白玉簪,
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狐狸。最奇的是女子眉眼,竟与县衙里的女仵作白芷有七分相似。
沈砚秋正待细看,忽然一滴温热落在手背。血。画卷上的女子眼角渗出殷红,
怀中的白狐突然睁开猩红双目。沈砚秋疾退三步,袖中铜钱剑已握在手中。
这时后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水。待他冲至后院,只见井沿湿漉漉的,
井底隐约传来女子呜咽。正要唤人,背后茉莉香骤浓,
后颈忽地一凉——"沈公子好大的胆子。"清冷嗓音响起时,
沈砚秋的铜钱剑已抵在来人喉间。月光照亮女子素白的面容,正是白芷。她今日未穿仵作服,
鸦青长发用银簪松松绾着,怀里抱着个青布包袱。"三更天擅闯民宅,白姑娘好兴致。
"沈砚秋收剑入袖,目光扫过她裙角沾着的泥渍,"可是来验尸的?"白芷不答,
径自走到井边。她解开发簪往井中一抛,银簪悬在半空突然发出嗡鸣。"阴气锁井,
怨魂难出。"素手轻挥,井水竟翻涌着漫出井口,一具女尸缓缓浮起。死者双目圆睁,
嘴角却噙着笑,发间别着支青玉簪。沈砚秋瞳孔骤缩。这是第七个了。
"公子看画时可曾注意题跋?"白芷忽然问道。沈砚秋一怔,
方才那幅画的落款处似乎盖着方朱印,隐约是个"狐"字。突然一声狐啸划破夜空,
井中女尸猛地坐起!白芷袖中飞出三道银光,却是三枚骨针钉入女尸眉心。尸体轰然倒下时,
前院传来老周惨叫:"画...画中人出来了!"待二人奔回前院,
只见月光下的古画泛着幽蓝光晕,画中女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九尾妖狐,而老周瘫坐在地,
右手五指竟生出白毛。寅时的梆子声穿过县衙高墙时,白芷正在偏院煎药。
陶罐里翻滚的苍术混着艾草,却压不住她袖口渗出的血腥气——昨夜用骨针镇尸时,
三根尾指忽然钻心刺痛,如今掌心还留着三道灼痕。"白姑娘。
"沈砚秋的声音惊得药罐盖子"当啷"作响。他倚在月洞门边,官服下摆沾着露水,
手里握着支青玉簪。正是昨夜从井中女尸发间取下的那支。"令尊可好些了?
"白芷用木勺搅动药汁,热气模糊了眉眼。沈县令自半月前偶感风寒,咳疾愈发重了,
今晨竟呕出黑血。"父亲要见你。"沈砚秋忽然逼近两步,青玉簪尖几乎抵上她咽喉,
"这簪子内壁刻着狐首纹,与三年前你验尸时用的银簪...倒是般配。"药罐突然沸腾,
褐汁溅在石桌上凝成狐爪状。白芷转身时银簪微晃,
沈砚秋忽觉腕间红线发烫——那是父亲给的护身符。待要追问,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秋儿...咳咳...让白姑娘进来..."沈县令的咳喘声像破旧风箱。
白芷踏进厢房时脚步微滞,檀木屏风后飘来的药味里,
混着一丝熟悉的松香——二十年前镜湖畔的气息。"白姑娘可认得此物?
"沈县令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个锦囊,倒出几根泛着银光的毛发。白芷瞳孔骤缩,
那是她去年深冬现形时遗落的狐毛。窗外惊雷炸响,沈砚秋突然拔剑出鞘。
剑锋映出女子苍白的脸,却见她指尖轻点药碗,褐色药汁竟凝成小狐模样跃上窗棂。
"沈大人当年在青枫浦捡到我时,"白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可曾见过画中那只九尾狐?"沈县令猛然坐起,枯瘦手指抓住床幔:"那不是画!
二十年前镜湖水倒灌,我亲眼见九尾妖狐将襁褓中的婴孩托出漩涡..."话未说完,
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几点猩红溅到白芷袖中骨针,针尖顿时腾起青烟。
沈砚秋的剑"当啷"落地。他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幅泛黄画轴,
画中九尾狐的眼角也有颗朱砂痣——与白芷眉心的印记分毫不差。暴雨倾盆而下时,
白芷已冲进书房。紫檀木匣上的铜锁"咔嗒"自开,露出半卷残破的《青丘志》。
当她指尖触到"狐族圣女以尾化针"的字样时,
梁上突然落下个青布包袱——正是昨夜她落在古宅的验尸工具。"姑娘的银簪掉了。
"沙哑嗓音惊得白芷旋身后退,却见个灰袍道人倚在门边。那人须发皆白,
手中拂尘却漆黑如墨,尘尾缠着她的银簪,簪头狐眼泛着血光。"贫道玄真,
特来为沈县令祛邪。"道人笑着露出满口黄牙,"倒是白姑娘面色青白,
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白芷袖中骨针嗡鸣,忽见道人腰间玉佩刻着九尾图腾,
与青玉簪上的纹路竟是一对。正要发难,后院传来沈砚秋的惊呼:"父亲!"待二人赶到时,
沈县令已气若游丝。老人攥着儿子的手指向书架,檀木架突然移开半尺,
露出暗格里褪色的婴儿襁褓。沈砚秋抖开包袱时,一片银白狐毛飘落在《青丘志》残页上,
遮住了"灭族"二字。
"当年镜湖畔...咳咳...百狐托孤..."沈县令喉间发出"嗬嗬"怪响,
"白姑娘的银簪...千万莫要..."惊雷劈中院中老槐,火光中忽见九个白影掠过窗棂。
玄真道人拂尘一挥,暗格里猛地腾起黑雾。白芷正要结印,却见沈砚秋持剑挡在身前,
剑锋上缠着的红线突然寸寸断裂。"快走!"沈砚秋反手将她推出门外。白芷踉跄退到院中,
见雨幕里浮着九个狐首虚影,正是《青丘志》中记载的"九星锁魂阵"。她忽然头痛欲裂,
恍惚见漫天火光中有女子悲鸣:"阿芷快逃!""砰"的一声,书房门窗尽数闭合。
白芷跌坐在雨地里,袖中骨针尽数碎裂。她没看见暗处闪过的紫衣人影,
那人手中握着支滴血的青玉簪,簪头狐眼正对着西厢房方向。暴雨冲刷着县衙青砖上的血渍,
混着朱砂的雨水在石缝间蜿蜒成符咒般的纹路。白芷跪在回廊下,
指尖深深抠进青石板的裂缝里。书房门窗紧闭已两个时辰,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像是无数冤魂在叩问。"吱呀——"门缝里先溢出一缕黑雾,接着是浓烈的腐臭味。
玄真道人灰袍鼓荡着跨出门槛,手中拂尘缠着几根银白狐毛。白芷猛然起身,
袖中骨针尚未射出,却见沈砚秋抱着个黄杨木匣踉跄而出——匣盖上赫然印着九道爪痕。
"家父...殁了。"沈砚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他官服前襟沾着暗红血渍,
怀中木匣缝隙间渗出幽蓝荧光,映得他眉眼间浮着一层青气。白芷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廊柱。
二十年前镜湖畔的婴啼声突然在耳畔炸响,混着妇人凄厉的呼喊:"取她一滴心头血!
"她下意识捂住心口,银簪"当啷"落地,簪头狐眼竟淌出血泪。"沈公子节哀。
"玄真道人突然横插一步,漆黑拂尘扫过木匣,"令尊中的是狐妖噬心咒,
三日内必要焚化尸身..."话未说完,
远处突然传来衙役惊呼:"枯井...井里又捞上来三具!"沈砚秋木匣脱手坠地,
白芷抢先一步接住。匣中《青丘志》残页飘落,她瞥见"画皮"二字时,
玄真道人的拂尘已缠上她手腕:"白姑娘脸色不佳,可要贫道把个脉?""放手!
"沈砚秋突然拔剑斩断尘尾。断裂的尘丝在空中化作黑蛇,白芷袖中骨针激射而出,
将蛇首钉在廊柱上。黑蛇扭动着化为符纸,朱砂咒文竟与女尸发间青玉簪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三人赶到枯井时,老周正扶着井沿呕吐。井绳上缠着水草,捞尸的竹筐里堆着三具女尸,
面容竟都带着诡异的微笑。最骇人的是她们发间青玉簪——簪头狐眼泛着血光,
与白芷的银簪形成阴阳双瞳之相。"劳烦道长退后。"白芷戴上鱼肠手套,
指尖拂过最新那具女尸的眉心。尸身突然痉挛,脖颈处浮现青黑咒文,
正是《青丘志》中记载的"画魂术"。"死者皆被取走一魄。"她剥开女尸眼皮,
露出虹膜上细小的狐爪印,"有人用狐族秘术将生魂封入画中...""就像这幅画?
"沈砚秋抖开随身携带的卷轴。古画上的九尾妖狐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芷的容貌,
只是眼角多颗朱砂痣,怀中白狐化作婴孩模样。玄真道人突然掐诀念咒,
画中突然伸出白骨利爪!白芷反手甩出三枚骨针,针尖触及画纸竟燃起青火。
火焰中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女尸身上的"画魂术"。"妖道尔敢!
"沈砚秋剑锋直指玄真咽喉,却见道人咧嘴一笑,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
灯油泛着诡异的幽香。白芷嗅出这是狐尾草混着尸油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涌。
七盏灯凌空结阵,古画突然暴涨三丈,将三人笼罩其中。画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
指尖皆生着狐爪。白芷的银簪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阵,暂困住袭来的鬼手。
"公子看画中题跋!"她在混乱中高喊。沈砚秋挥剑斩断一只鬼手,
就着银簪青光望去——画卷右下角的"狐"字朱印正在渗血,
隐约可见"玄真敬绘"四个小字。道人狂笑震得画中世界地动山摇:"二十年了,
青丘余孽果然还在人间!"他撕开灰袍,露出心口狰狞的狐首刺青,
那九尾图腾与白芷银簪上的纹路完美契合。白芷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
她看见冲天火光中,母亲将银簪刺入心口,九尾尽断化作漫天星火... ..."小心!
"沈砚秋扑倒她时,一只鬼手正穿透她方才站立之处。青年官差的后背被利爪撕开三道血痕,
鲜血溅上古画,那九尾妖狐突然发出凄厉哀鸣。银簪应声而碎,九道狐尾虚影破空而出。
白芷双目泛起金芒,碎裂的骨针在她掌心重铸为三尺青锋。剑身映出她额间浮现的狐火印记,
与画中妖狐的朱砂痣交相辉映。"原来是你..."玄真道人突然暴退数丈,
七盏青铜灯尽数爆裂,"二十年前让你逃了,今日便用你的心头血开画!"古画轰然燃烧,
火中走出个怀抱白狐的绿裙女子,容貌与白芷如同镜影。女子指尖轻点,
沈砚秋手中的黄杨木匣突然炸开,
《青丘志》残页在空中拼成完整阵法——正是县衙地砖上的雨水符咒。白芷突然明白了一切。
她剑指苍穹,九尾虚影没入云层,暴雨化作万千银针倾泻而下。玄真道人惨叫一声遁入画中,
燃烧的画卷卷着沈砚秋向枯井坠去。"抓住我!"白芷纵身扑向井口。
抓住沈砚秋手腕的瞬间,她看见井底浮现巨大的青铜镜面,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
而是个紫衣少女正在废墟中拾起染血的银簪... ...井水冷得刺骨。
白芷攥着沈砚秋的手腕下坠时,青铜镜面漾开层层涟漪,竟如水面般将二人吞没。再睁眼时,
四周尽是残垣断壁,焦土中斜插着半截白玉碑,碑上"青丘"二字被血渍浸得发黑。
"这是...二十年前的青丘?"沈砚秋按住后背伤口,指缝渗出的血珠落地即燃,
化作幽蓝狐火。火光中浮现无数透明人影,皆是狐耳少女在火海中奔逃。
白芷的银簪突然发出悲鸣。她循声望去,见废墟深处立着个紫衣少女,
正弯腰拾起支染血的玉簪——正是她在镜中所见之人!待要追赶,脚下忽然窜出九道锁链,
玄铁环扣上皆刻着"玄真"名讳。"小心!"沈砚秋挥剑斩断袭向白芷的锁链,
剑刃与玄铁相击迸出火星。那些火星在空中凝成符咒,
竟是县衙枯井旁出现过的"画魂术"咒文。紫衣少女的身影忽然消散,
原地升起丈余高的狐首木雕。木雕九尾盘踞如莲座,口中衔着枚血玉铃铛。白芷伸手欲取,
铃铛突然自鸣,声波震得她耳中渗出鲜血。"别看眼睛!"沈砚秋扯下官服内衬蒙住她双目。
他自己却对上了木雕狐首的血瞳,顿时僵立当场——那对琉璃雕琢的狐眼中,
正映出玄真道人将匕首刺入九尾妖狐心口的画面。白芷扯下蒙眼布时,恰见沈砚秋七窍流血。
她咬破指尖点在青年眉心,血珠竟化作金线钻入其颅内。沈砚秋浑身剧震,
恍惚见漫天星斗坠入眼底,再定神时,竟能看清空中飘浮的怨气脉络。
"你对我用了狐族禁术?"他摸向额间微烫的印记。
"比起这个..."白芷忽然挥袖扫开扑面而来的黑雾,"先想想怎么活着出去。
"废墟东南角突然传来铃铛清响。九尾木雕的阴影里走出个绿裙妇人,
怀抱的白狐幼崽颈间系着青铜铃——与白芷襁褓中戴着的长命锁竟是同一块料子。
"娘亲..."白芷踉跄半步,袖中骨针尽数落地。那幻影却突然扭曲,
化作玄真道人的狞笑:"好女儿,让为父取你心头血可好?"沈砚秋的剑比话音更快。
青铜剑刺穿幻影的刹那,真身却从地底钻出,漆黑拂尘卷向白芷心口。千钧一发之际,
血玉铃铛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结成困妖阵,将玄真暂时封入木雕。"快走!
"紫衣少女的虚影再度浮现,这次清晰可见她腰间佩着白芷的银簪,"往生门在碑林西侧,
踏着狐火走..."话音未落,木雕轰然炸开。玄真道人半张脸爬满狐毛,
手中握着一把骨梳——正是用《青丘志》残页煅烧而成。梳齿划过之处,
废墟中站起无数焦尸,皆顶着狐首人身的残躯。白芷扯下三根青丝抛向空中,发丝遇风即燃,
化作三尾火狐开路。沈砚秋挥剑断后,剑锋所过之处,
焦尸脖颈皆现细密针孔——正是白芷往日验尸时留下的痕迹。"这些...都是当年的死者?
"沈砚秋挑开一具焦尸的衣襟,露出心口青黑的"玄"字烙印。"他用我族人之尸炼傀。
"白芷眼中金芒大盛,第三尾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东南三十步,生门在墓碑倒影里!
"二人跃入水潭的瞬间,玄真道人的咆哮震塌了整个幻境:"白芷!
你娘亲的魂魄还在我手中!"一块青铜镜碎片划过白芷手腕,血珠滴入潭水,
竟映出九尾妖狐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惨象。再浮出水面时,月色正落在义庄的瓦檐上。
沈砚秋扒住井沿剧烈咳嗽,吐出的竟是黑红色的冰碴。白芷抚上他心口,
发觉寒气已侵入心脉。"别白费力气了。"沈砚秋握住她冰凉的手,
"先看这个..."他从怀中摸出半块焦木,正是九尾木雕的残片,背面刻着松阳县地形图,
所有少女失踪的位置连成狐尾形状。义庄内突然阴风大作。停尸板上的白布同时掀起,
七具女尸直挺挺坐起,发间青玉簪嗡嗡震颤。白芷的银簪自动飞出,
与那些玉簪拼成完整的北斗七星阵,阵眼正指向县衙地牢方向。
"原来如此..."她割破掌心将血涂在沈砚秋剑上,"青玉簪是阵钉,
县衙地下恐怕埋着更大的..."话未说完,女尸们突然齐声尖啸。
沈砚秋挥剑斩落最近尸傀的头颅,却见断颈处钻出条双头黑蛇,
蛇尾上拴着个紫檀木牌——正是沈县令生前随身携带的平安符。白芷的银簪突然刺穿木牌,
藏在其中的半页《青丘志》飘然落地。上面画着幅祭坛图,坛中跪着个怀抱婴儿的九尾狐妖,
而祭坛样式竟与县衙大堂的布局分毫不差。"他要复活画中妖狐。"沈砚秋剑尖挑起木牌,
"用我父亲性命做祭品,用你的心头血开阵..."义庄大门轰然洞开,
月光下站着个浑身湿透的紫衣少女。她抬手摘下斗篷,露出与白芷一模一样的容颜,
只是眉心多道血痕:"姐姐,娘亲等你好久了。"义庄梁上悬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紫衣少女踏着满地纸钱走来,腰间银铃与白芷腕间碎裂的玉镯发出共鸣。
沈砚秋的剑尖微微发颤——这少女分明是白芷的倒影,只是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怨毒。
"阿芷,你连自己的影子都认不得了?"紫衣少女指尖轻点,
停尸板上的女尸突然齐刷刷转头看向白芷,"当年娘亲剖开双生胎,
用你的心头血封了我的魂..."白芷袖中骨针突然暴起,却在触及少女眉心时化为齑粉。
沈砚秋的剑锋划过少女虚影,青铜剑竟结出冰霜:"你不是实体?""我是她斩不断的因果。
"少女笑声如碎瓷刮耳,身形突然暴涨三丈,九条狐尾穿透屋顶搅动夜空。
原本皎洁的月亮泛起血色,县衙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白芷忽然按住心口。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在地上投出两道影子——一道人形,一道狐影。
紫衣少女的狐尾猛然缠住那道狐影:"时辰到了,该把肉身还给我了!
"沈砚秋挥剑斩断狐尾,断尾处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玄真"二字。
他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被玄真炼化的残魂!"剑锋刺入少女心口时,
却见那里嵌着半块青铜镜——正是井底幻境中映出九尾妖狐受刑的那片。
镜面突然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玄真将双生女婴中的一个活埋入棺,
棺盖上刻着逆转阴阳的符咒。白芷头痛欲裂,
记忆中多出无数陌生画面——她在月夜对镜梳头,镜中却映着紫衣少女怨毒的眼。"小心!
"沈砚秋突然抱住她滚向墙角。紫衣少女的利爪撕开他肩头,血珠溅在白芷眉心。
霎时青光大盛,她额间狐火印记化作实质火焰,将少女逼退三步。义庄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透过窗纸可见无数百姓目光呆滞,手持青玉簪向县衙聚集——他们脖颈后都插着枚骨针,
针尾雕着狐首纹。白芷认出那是自己去年丢失的验尸工具。
"他在用我的东西炼尸..."她扯下沈砚秋官服上的铜扣,沾血在地上画出破阵符。
铜扣嵌入阵眼时,紫衣少女突然惨叫,身形扭曲着化作青烟钻入地缝。
沈砚秋撕开染血的衣袖:"先去县衙地牢,那里是阵眼..."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塌陷。
二人坠入地下河道,腥臭的水流中漂浮着数十具女尸,每具尸身心口都钉着银簪碎片。
白芷的腕间玉镯突然发烫,那些碎片如归巢银蜂般聚拢,在她掌心重铸成完整的簪子。
"原来你一直用自己的魂魄温养法器。"沈砚秋望着她骤然灰白的长发。簪头狐眼完全睁开,
瞳孔中映出地牢深处的祭坛——玄真正将沈县令的尸身摆在阵眼,四周跪着九具无头狐尸。
白芷突然闷哼一声。她腕间浮现锁魂链的烙印,与祭坛上九尾妖狐石像的镣铐一模一样。
玄真道人的狂笑震落洞顶碎石:"好女儿,为父等你多时了!"沈砚秋的剑锋划过水道石壁,
火星点燃了尸油浸染的河水。火光中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放大百倍的"画魂术"。
白芷银簪点地,九道狐尾虚影托起二人冲破岩层,落地时已在县衙祠堂。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转向,露出背面血画的符咒。沈砚秋忽然踉跄跪地,
他背后的爪痕已蔓延至脖颈,皮肤下凸起游走的黑气。"寒毒入心了。"白芷扯开他衣襟,
指尖凝出狐火按在伤口。火焰灼烧皮肉的焦味中,
沈砚秋看见她唇角溢出血丝:"何必...""闭嘴。"她咬断青丝缠住他心脉,
"你若死了,谁给我讲松阳桥头的糖人铺子?"祠堂大门轰然倒塌。
玄真道人踏着血月清辉走来,手中握着从紫衣少女体内取出的青铜镜。
镜面照出白芷真身——三尾白狐怀中抱着女婴,而那女婴心口插着半截银簪。
"当年你娘亲为保你性命,将双生姊妹炼成器灵。"玄真镜光扫过沈砚秋,"沈家小儿,
你可知他父亲为何收养这妖物?"沈砚秋的剑突然发出龙吟。他背后浮现模糊的麒麟虚影,
竟暂时压制住寒毒:"休想乱人心神!""因为沈家世代镇守的麒麟血,
正是开启青丘秘宝的钥匙!"玄真拂尘扫落供桌,露出地板上巨大的阴阳鱼图案。
白芷的银簪与沈砚秋的佩剑同时飞向阵眼,祠堂地砖层层塌陷,露出下方血池翻涌的祭坛。
九尾妖狐石像的眼珠突然转动。白芷腕间锁链应声而断,
沈砚秋却喷出黑血——他心口浮现麒麟纹,与妖狐石像颈间的烙印完全契合。
玄真狞笑着掐诀:"好极!这天地为炉,便用麒麟血与狐妖魂做药引!"血月突然迸发强光。
白芷在眩晕中看见母亲被铁链贯穿的画面与沈砚秋濒死的脸重叠,体内三尾尽出。
银簪没入心口的瞬间,
沈砚秋的手刺向自己胸膛:"用我的心头血...破他的阵眼..."剑锋入肉时没有痛感,
只有滚烫的血浇在祭坛上。石像轰然崩塌,
玄真道人的狂笑转为惨叫——血池中伸出无数白骨手,将他拖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