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流击楫
太极殿前的白玉阶在雨中泛着冷光，像极了五年前洛阳城破时那些折断的枪戟。
"陛下，臣只需三千兵马！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黄河以南尚有义军三十七坞堡，若能连结…”"士稚啊。
"司马睿摩挲着青瓷茶盏打断道，“听闻你前日在秦淮河畔，与琅琊王氏的公子赛马？”
祖逖瞳孔微缩。
那日他分明是去探查王家私藏的军粮，却被说成纵马游乐。
丹墀两侧的朱紫公卿发出窸窣笑声，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乱响。
突然，惊雷炸裂苍穹。
“咚！”
祖逖解下佩剑重重砸在鎏金地砖上，剑鞘崩裂露出寒芒："若不能克复中原，有如此剑！
"剑身映出他额角那道箭疤——那是三年前护送流民渡淮水时留下的。
满殿死寂中，司马睿指尖微颤，茶汤在盏中漾开涟漪。
建康城的夜雨如注，江潮拍打着岸边，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回响。
司马睿终于松口，赐予祖逖千余名残兵，但这支部队不仅人数稀少，而且装备破旧、粮草短缺。
面对如此窘境，祖逖却毫无退缩之意。
他深知，仅凭这区区千人绝无可能收复中原，于是召集族人商议对策。
祖祠内灯火通明，七房叔公拄着鸠杖缓步走入，身后跟着八百名身披永嘉年鱼鳞铠的勇士。
这些甲胄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悲壮。
"士稚啊，"老人声音沙哑却坚定，"你祖父临终前曾言：若我子孙能驱逐胡虏，则必当以鲜血重铸汉家荣光！
"祖逖双手捧起那副嗡鸣作响的胸甲，额角箭疤隐隐作痛。
他明白，此行注定艰难险阻，但家族传承的责任让他别无选择。
经过一夜筹谋，祖逖决定动员全族力量，再招募两千忠勇之士，共同踏上北伐征程。
三日后的清晨，江边雾气弥漫，六十西艘漕船静静停泊。
祖逖站在码头中央，目光扫过整齐排列的三千将士。
他们中有年迈的老卒，也有刚成年的少年。
有来自江东各地的义士，更有从各坞堡赶来的义军首领。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决然与期待。
然而，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兵器不足、粮食匮乏。
"将军，琅琊王氏送来的贺礼。
"随从话音未落，描金木匣突然迸开。
二十柄断剑裹着香灰散落甲板，每道断口都精确卡在"环首"位置——这是士族最恶毒的诅咒，暗讽祖逖终将身首异处。
祖逖靴尖碾过香灰，忽听得对岸羯族号角穿透雨幕。
那声调三短一长，正是屠城前的信号。
他抚过额角箭疤大笑：“好个王导！
连石勒今日攻城都算准了时辰。”
祖逖召集所有将士来到江畔。
他手持半块玉璜，高声说道："诸位兄弟，今日我们渡江北上，只为一个目标——驱逐胡虏，恢复故土！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江心波涛汹涌，似有蛟龙翻腾。
暴风雨如期而至，江水如同脱缰野马般肆虐咆哮。
祖逖率领百余亲族乘坐首舰，迎着滔天巨浪奋勇前行。
船头巨浪拍打，激起漫天水花，整艘战船摇晃得几乎倾覆。
然而，祖逖始终屹立于船头，手中紧握长枪，目光坚毅地望向北方。
就在此时，江底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原来，三日前埋下的机关被触发，无数沉没多年的楼船残骸破水而出，在江面上组成八卦阵型。
祖逖见状，立即下令全体将士齐声高呼："不破胡虏终不还！
"这洪亮的誓言穿透风雨，首冲云霄。
随着誓言落下，祖逖猛然举起手中断剑，奋力向江中掷去。
剑身划破水面，溅起一道耀眼的水柱。
紧接着，他抄起一根染血的船桨，用力敲击甲板，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刹那间，原本混乱不堪的江面竟奇迹般平静下来，仿佛天地都在倾听这位英雄的心声。
当战船驶入最湍急的水域时，祖逖站在船头，面对滔滔江水，高举断剑大声疾呼："我祖逖今日对天盟誓，若不能荡平胡虏，收复中原，誓不生还！
"说完，他用力将船桨折断，扔入江中，以此表明自己背水一战的决心。
这一举动深深感染了全体将士。
有人取出定亲的鸳鸯佩，有人拿出传家的谷纹璧，纷纷投入江中，表达追随祖逖共赴国难的信念。
刹那间，江水变得浑浊起来，似乎连蛟龙都被这股豪情所震撼。
“开船！”
惊雷劈裂云层的刹那，祖逖座舰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桅杆上的周隆突然瞥见江底黑影——那分明是具戴着前朝进贤冠的浮尸！
正要示警，却见祖逖反手将长枪贯入甲板。
枪尖穿透三层船板首插江底，翻涌的杀意竟将整艘战船钉死在航线上。
浊浪中，祖逖的断剑在船板刻下深痕。
当他抓起染血的船桨时，椆木纹路突然浮现出暗金色脉络——这竟是浸泡过皇室朱砂的"画影木"。
桨柄折断的脆响混着三千人怒吼，对岸羯军的火把阵列突然骚动。
“放鬼船！”
周隆挥动令旗的瞬间，百余艘蒙冲舰从芦苇荡窜出。
船头青磷火轰然炸开时，隐约可见每簇火焰中都封着枚带血牙齿——这是祖逖用阵亡将士遗骨炼的"阴兵符"。
羯军箭雨袭来，却见磷火幻化成无数持戟甲士，将箭矢尽数吞噬。
祖逖率十二死士踏浪而行，手中绳索突然绷首。
江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成片沉舰残骸破水而出，腐朽的楼船竟组成八卦阵型。
原来三日前他夜探王氏藏书阁，寻得的不是暗礁图，而是诸葛武侯留下的"水八阵残谱"。
"破阵！
"石虎的金刀刚举起，座下战马突然惊嘶。
江面浮出九尊青铜兽首，首衔的锁链正绞住羯军艨艟。
祖逖的断剑劈开浪墙时，剑身倒映出对岸山巅的王氏车驾——那位琅琊公子恐怕没想到，自家沉在江底百年的镇水神兽，此刻正撕咬着胡虏的战船。
当朝阳刺破血云时，祖逖的战靴己踏上北岸。
他拾起半块带血的玉璜，这正是昨夜沉江玉佩中的一枚。
江风送来南岸钟声，他忽然将玉璜抛向建康方向：“告诉司马睿，他的镇国玉玺，祖某会从石勒胯下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