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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芦苇在暮色中狂舞,祖逖将整个身子埋在淤泥里,任凭冰凉的露水顺着铁甲缝隙渗入衣领。

三日前他率部进驻谯城时,就察觉到太守张平的眼神飘忽不定。

"将军。

"亲卫云娘像只灵巧的水獭游到他身侧,胸前皮甲下压着个血糊糊的布包,“西市酒肆的暗桩来报,昨夜有三辆满载粟米的牛车进了坞堡地窖——车轮辙印深达三寸。”

祖逖猛地攥紧手中的水草,茎叶的汁液染绿了指节。

按照汉制军规,坞堡存粮不得超过百日之数,这车辙分明是藏了重甲兵器。

他转头望向身后,三千流民军正匍匐在芦苇荡深处,他们用茅草编织的箭囊里插着淬毒的竹矢。

"让韩潜带五十人去城南伐木。

"他折断一截芦苇杆在地上勾画,“就说本将要重修渡口栈桥,再去城隍庙供三牲血食——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戌时二刻,铜雀阁的红灯笼刚刚挂起。

云娘褪去戎装换上朱红襦裙,发间金步摇随着车马颠簸泠泠作响。

守门羯兵掀开车帘时,她故意让披帛滑落半截雪肩:“奴家是来给樊将军献《白纻舞》的。”

地窖里飘来浓重的膻腥气。

借着更衣的由头,云娘闪身摸进粮仓夹墙,指尖触到暗格里成捆的狼牙箭镞。

当她将火折子凑近浸透松脂的麻布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铁靴踏地声——"好个会唱曲的狐媚子!

"张平扯开密室石门,反曲刀寒光映着他左脸的黥纹,“祖逖是不是以为,往本官酒里下蒙汗药的法子能连用三次?”

子夜惊雷炸响天际,樊雅坞堡的角楼突然蹿起三道赤色烽火。

祖逖暴喝一声跃上黄骠马,身后三千流民如决堤怒涛般涌向吊桥。

藏在芦苇丛中的五十架床弩同时咆哮,涂满鱼油的火箭在空中划出明亮的火网。

"破阵!

"祖逖的长槊刺穿两名羯族百夫长的锁子甲,鲜血在槊锋凝成赤色冰晶。

他看见云娘从粮仓顶棚破窗而出,双刀在月光下舞成银白旋涡,叛将张平的头颅在血雨中高高抛起。

混战中,一支鸣镝箭擦着祖逖耳畔掠过。

他反手掷出长槊将偷袭者钉在城门柱上,抬手接住云娘抛来的陌刀:“樊雅!

你妻儿此刻正在睢阳卫所赏月,是要看羯人把你炼成尸烛,还是开南门领三百金?”

寅时初刻,最后负隅顽抗的羯族重骑兵跌入陷马坑。

流民们把竹枪***铁甲缝隙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祖逖站在插满箭矢的谯楼匾额下,望着城头缓缓升起的"祖"字大纛旗,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洛阳太学读书时,夫子说天下将乱于胡尘。

"把阵亡弟兄的骨灰装坛。

"他摘下沾满脑浆的头盔,“等春汛过了黄河,本将要带着他们回家。”

血色月光浸透谯城垛口时,云娘正用牙咬断绷带。

她左肩的刀伤深可见骨,方才在城楼飞身格杀三名胡兵的动作牵动旧伤,金步摇的孔雀石坠子早己不知甩落何处。

"将军要见你。

"亲卫举着火把挑开帐帘,火光突然照亮云娘手中断成两截的金钗。

淬毒银针从空心簪管滚落的刹那,她旋身将双刀架在来人颈侧——却发现是祖逖亲自端着药汤站在阴影里。

青铜虎符在案几上裂成两半,羊皮地图的朱砂标记泛着诡异磷光。

祖逖用箭镞拨开地图边缘的西域文字,突然反手扣住云娘手腕:“建兴二年我在洛阳见过这种暗器,白羽卫的姑娘都爱在发饰里藏见血封喉的孔雀胆。”

帐外传来羯族俘虏的嘶吼。

云娘感觉祖逖拇指正压在自己命门穴上,腕间赤玉镯却突然弹出一枚银匙:“大将军不妨看看樊雅献上的降书,第十三行字缝里可藏着会稽王印鉴。”

子夜梆子声突然中断。

当祖逖用银匙挑开虎符底层的机簧时,二十里外的河滩上,被俘的羯族千夫长阿史那禄突然挣断牛筋绳。

看守士兵惊恐地看到俘虏瞳孔泛起绿芒,暗红色咒文从脖颈蔓延到面颊。

"平阳城…血池…"羯人喉结诡异地上下错位,匈奴古语混着黑色黏液喷溅在营帐上,“大祭司要把你们的五脏穿成天灯!”

云娘双刀应声出鞘,却见祖逖抓起案上地图挡住飞溅的毒液。

羊皮触到黑血的瞬间突然自燃,青烟中浮现出敦煌郡的立体舆图,月牙泉位置赫然标着羯族狼头徽记。

"带那个胡虏去地牢。

"祖逖甩开烧焦的袍袖,盯着云娘腕间若隐若现的白羽刺青,“天亮前我要知道平阳城的血池究竟是什么,白羽卫应该早就安插了细作在羯人王庭。”

五更鼓响时,谯城地牢传来凄厉惨叫。

当云娘捧着审讯卷宗回到中军帐,发现祖逖正在擦拭那支断掉的金步摇,案几上摆着六枚刻有北斗七星的银针。

"三年前白羽卫刺杀过羯族左贤王。

"她将染血的供词铺开,特意露出半截系着白羽的密信,“平阳城地下有座前朝祭坛,羯族大祭司用童男童女的血炼制尸兵,他们的眼珠…会像狼一样发光。”

祖逖突然把金步摇按进地图上的敦煌标记,七根银针竟自行排列成北斗形状。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两人同时看到月牙泉的位置浮现出金色小字——那里埋着匈奴单于遗留的龙城金库,足以武装十万精骑。

"让韩潜带两百轻骑扮作商队。

"祖逖将虎符残片扔进火盆,青烟在空中凝成西域三十六国的星象图,“云娘去联络白羽卫在凉州的暗桩,我要在月圆之夜见到羯族大祭司的头颅。”

卯时三刻,一队骆驼客敲响敦煌城门。

当守卫俯身检查货物时,藏在盐包里的淬毒弩箭己经对准了他的后心。

万里之外的平阳城地下,青铜祭坛上的血池突然沸腾,倒映出祖逖大军横渡黄河的朦胧身影。

敦煌的夜风裹着沙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云娘解开染血的护腕时,腕间白羽刺青正在渗出诡异金芒。

三日前那支毒箭擦过她小臂时,梵文咒语就像活过来似的在皮肤下游走。

"将军,斥候在月牙泉北侧发现地宫入口。

"韩潜的声音伴着铠甲铿锵声传来,“但先锋队有五人陷入流沙,最后那个兄弟说…说沙子里伸出了青铜手臂。”

祖逖用弯刀挑开西域舆图,刀尖悬在敦煌郡与平阳城之间:"让懂匈奴语的战俘来认这些咒文。

"他突然抓住云娘手腕举到灯下,刺青此刻己蔓延成完整的火焰图腾,“你七岁那年,是不是在并州见过胸口纹狼头的胡人?”

地宫石门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青苔的冷光。

当祖逖用云娘的血涂抹在"白虹贯日"的虹字凹槽时,整座沙丘突然剧烈震颤。

二十名士兵被突然塌陷的地板吞噬,取而代之升起的是手持戈戟的青铜兵俑方阵。

"退后!

"祖逖拽着云娘滚向侧壁,她腕间鲜血溅到兵俑战车上的瞬间,那些锈蚀的青铜驽机竟自动转向北方。

甬道尽头传来机械转动的轰鸣,尘封千年的石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的玄铁武库。

云娘突然抱住头颅跪倒在地,刺青上的梵文如烙铁般发亮。

破碎的记忆汹涌而来——七岁生辰那夜,羯族铁骑踏破她故乡的寨门,萨满用骨刀在她腕上刻下诅咒:“白虹贯日之时,这女娃的血会为圣火引路。”

"原来他们早算到这天…"祖逖抓起把青铜剑劈向武库石门,剑刃与玄铁碰撞出蓝紫色火花,"这些兵甲都浸过赤硝水,专克阴邪之物。

"他突然扯开云娘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陈年箭疤,“当年射伤你的狼牙箭,是不是带着绿磷火?”

子夜狂风卷着胡笳声掠过戈壁。

当祖逖举起火把照向武库穹顶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数以万计的玄铁箭镞组成了北斗七星阵,而天枢星位置正对着云娘腕间刺青。

"取三斛骆驼血来!

"祖逖突然割破手掌按在石壁谶语上,“韩潜带人把青铜兵俑搬到沙丘制高点,云娘去武库东侧找刻着狼头标记的箭箱。”

寅时二刻,羯族追兵的马蹄声己震得沙粒跳动。

云娘撬开箭箱的瞬间,箱内突然射出淬毒暗器,她本能地抬手遮挡,腕血溅在箱内绢布上显出字迹:“丙寅年白虹现,持此弩者当诛尽胡酋。”

沙丘顶端的青铜兵俑在驼血浇灌下竟渗出蓝光,首排弩手齐刷刷转向东北方。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祖逖看到二十里外的羯族大军突然人仰马翻——那些沾染驼血的玄铁箭镞遇光自燃,拖着青色尾焰坠入敌阵,点燃了胡骑铠甲内藏的磷粉。

云娘在混战中瞥见敌阵里的羯族萨满,那人额间的火焰刺青与她腕上印记一模一样。

当她用祖逖给的玄铁弩射出致命一箭时,敦煌上空突然划过七道白虹,兵俑方阵齐声嗡鸣,声浪震碎了三十里内的胡骑战鼓。

"这才是真正的白虹贯日…"祖逖望着溃逃的羯族残部,手中玄铁剑突然指向北方,“明日启程平阳城,该让大祭司看看他养的尸兵怕不怕赤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