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气寒冷一路无人,马车脚程又快,不多时便到了折芳园。
这折芳园地处上京城的偏西侧,虽不在中心地带,却胜在占地大,风景好,又远离市井喧嚣。
加之秦玉生又花了重金修缮添置,其间光景,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且说秦玉生从角门进来,一路带风地往内院去了。
谁知刚过垂花门便听一阵阵阵哭闹声传来。
待二人走近一看,只见庭内上首端坐着一女子身旁并几个丫鬟婆子,再看庭院中央,一红衣女子衣衫凌乱的跪在地上不停耸肩抽泣。
而庭院两旁则站着不少仆从,口舌交接不知所云。
见秦玉生归来,众仆从忙低头行礼问安。
秦玉生走近方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乃是自己屋里的大丫鬟红莲,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见秦玉生走来,红莲跪伏在秦玉生腿边,扯住其衣摆哭噎道:“爷,您可算回了,她们要害我,求爷替我做主啊。”
一旁婆子瞥了眼端坐上首的女子面色不善,又看了眼秦玉生并无要怜惜之意,便大步上前一把拉开红莲,骂道:“你这小蹄子竟众目睽睽下攀扯起主君的衣裳来,果真放肆。”
红莲跌坐在地上只小声的哭,白皙的脸上赫然是密集的巴掌印,面颊己高高肿起。
秦玉生示意归泉将豌黄糕放置在案上,自己则在女子左对案坐下,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方开口道:“先尝尝鲜出锅的豌黄糕,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见对方不语,秦玉生笑道:“什么要紧的事,为一个丫头也值得这样动气。”
与秦玉生同坐的女子本名孙玉珠,是秦玉生舅家女儿,因二人己订了亲,孙玉珠仰慕秦玉生至极,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此次秦玉生进京,二人己到了岁数,又心意相通,孙玉珠恐未来相公被上京富贵迷了眼,便跟了来,以表亲之名暂居。
秦玉生见她之真心,十分动容,遂将秦家内里乃至田地铺子等产业一应交于孙玉珠全权打理,以示不分你我公私。
故孙玉珠在秦家赫然一副当家主母的作态,孙家又本是商户,故执掌中馈自不在话下。
孙玉珠见秦玉生不曾袒护红莲,遂吃了口糕点,面色也缓和起来。
一旁的站着的李妈妈乃是孙玉珠的乳母,仗着有三分薄面,自顾上前道:“启禀爷,今儿这么一出是为红莲这丫头不敬主子闹出的事儿,您可得给我们姑娘顺顺气评理。”
秦玉生笑道:“哦?
原是这样,不敬主子的奴才按照家法律例或打或卖,再不济拖下去杖杀就是了,此案并没有难断之处,叫我如何评理。”
听秦玉生如此说,众人皆是一惊。
只因这红莲和故衣两个原是秦玉生自小带在身边的丫头,红莲更是秦玉生收了房的通房丫鬟,就等着主母过了门育有子嗣再抬了做姨娘,平日里就是总管也要给她些体面。
秦玉生这随口一句杖杀,无疑是将红莲的生死轻易地交在了孙玉珠手里。
孙玉珠这边听了,轻笑起来,道:“阿生哥哥又拿我寻开心,我连杀鸡都不敢看,如何下得去手要她的命。”
秦玉生自顾捻了一块糕点递到孙玉珠嘴边,见孙玉珠羞怯含住糕点慢慢吃下了,便用帕子替其轻轻擦拭唇角,温声开口道:“我知你是个本性良善的姑娘,可家有家规,如今既做了管事的,自然要使些雷霆手段,需知善主养刁奴,一旦骄纵开来日后哪个还听你的话?
须知治家之道,言必信,行必果,赏罚分明。
我且先辨明事情缘由,替你料理了此事。
李妈妈,你说来与我听。”
李妈妈得了令,上前道:“回爷的话,起因是红莲今日这身服饰有所僭越,正巧被我们姑娘撞见,我们姑娘便盘问她月钱几何,服饰何来,疑有窃取之嫌,谁知红莲并不安分作答,只说不干旁人的事,是为爷面上有光才做打扮,言语间有所不敬,老奴便命人按了掌掴了几下,她竟反抗起来,冲撞了我们姑娘,因而召了众人来严审红莲立下规矩,以防乱了秩序,坏了尊卑,致使家宅不宁。”
秦玉生听了,心下明了,复问红莲道:“红莲,李妈妈的话你可认?”
红莲自知孙玉珠本是存心刁难,偏自己今日不加收敛当头撞上,掰扯开来自己并不占理,如今唯看主君肯不肯宽宥她,遂只泪眼婆娑的望着秦玉生并不作答。
秦玉生见状己然知晓其意,心里道红莲这丫头本是小性儿,并无大错。
为难就为难在一则如今新开了园子管家不能不严,二则不可叫孙玉珠这个掌家的折了面子,只好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即不作答便是默认了。
你跟着我这些年,在府里是有些体面的,今日又是百花节,因要为家中女眷祈福,故对你从轻发落,望你以儆效尤。
故衣,带人将红莲房内一应服饰用度凡超出规格的一律充公。
归泉,红莲冲撞表小姐责笞杖十。
李妈妈,红莲言语不敬表小姐每日晨间请罪一个时辰,三日期满为止。”
不等众人响应,孙玉珠冷不丁道:“阿生哥哥,按家法,言语冲撞者该竹板掌嘴十,这是老宅里一贯的规矩,你可是忘了?”秦玉生听了,不急回应,只端起茶来喝,心下里有些不快,然孙玉珠既不肯善罢甘休,便无转圜余地,故晾足了耐性才道:“照办。”
孙玉珠插了那句嘴,心里本有些忐忑,恐罚的重了有伤二人情分,听及秦玉生所言心头一喜,遂给李妈妈递了眼神。
且说故衣得了令,带上三两个管事的往红莲住所去了,归泉则招呼掌刑的家仆将红莲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院外便传来笞杖的起落声及红莲的哭喊告饶。
众人皆看傻了眼,早听秦府里的老人都说这位年轻家主虽常年一副温润如玉的大善人模样,实则心肠手段并不软弱,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故一个个站的笔挺庄肃,生怕行差踏错赴了红莲的后尘。
孙玉珠很是满意秦玉生的处置,遂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离去。
秦玉生则自回了自己屋里,不曾去探望红莲的伤势,只挑灯看起了书。
可怜红莲夜里辗转反侧,因揣度不清秦玉生的意思而难以入眠。
她自是不信秦玉生对她的情义是假,这些年他私下里依着顺着,吃穿都不曾亏待,日子好的比正经人家的小姐还松快富裕,何况自己是他身边唯一有名分的女人,孰亲孰远自是一目了然。
因此红莲只觉是孙玉珠的嫉妒让她糟了这一难,心里越发怨恨起来。
事实上,秦玉生的思量却无关这些风花雪月的情爱。
原来秦玉生举家入京时,将府邸的老人大多留在了金陵老家守宅,而新居折芳园内便不够人手差使。
现如今园里有一大半的仆从都是月前刚买来的,不知二人关系,只知自己效忠的是秦府,故并不把身为表小姐的孙玉珠当正经主子,因而在起居照顾上便有了疏漏。
而红莲是秦玉生院里的大丫鬟,不仅人长的俊俏,说话做事皆游刃有余,凡有求到她面前的事也没有难办的,凡有请她向秦玉生讨要人情脸面恩典也没有不成的,虽有些恃宠生娇的跋扈性儿,却不是个爱作弄人的,故府里新人都好与红莲结交。
因受了恩惠甜头,几个年轻不知事的便嚼起舌头,说孙玉珠当家办事不如红莲活络一味使重刑苛责,又说论美貌孙玉珠也相貌平平,不似红莲娇艳的像花骨朵似的。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孙玉珠耳里,因而有了今日的纷扰。
此番作事本是孙玉珠拿了红莲施法立威,秦玉生心知倘若过于抬举孙玉珠一来日后不好收敛孙玉珠的性子,二来寒了红莲这个身边人的心焉知哪日便落败在她手里,不以人微而蔑之就是这个道理。
但若为了压孙玉珠的势而全然偏帮红莲,便是站在了孙玉珠的对面,不但致使二人妒忌之仇更深,若叫红莲一味恃宠而娇生出邪佞心思恐内宅再无安宁的。
大户人家的主君于外头立事,最烦心的便是内院里污糟生事,做出些丑事累及前程。
故身为家主的秦玉生站在了理法这边,按章办事小惩大诫一番,求得内宅规肃和气便是最好。
孙玉珠打红莲即是为了立威,秦玉生顺着孙玉珠的意,便是让孙玉珠放心未来统管秦家的只能是她。
同时也是告诉下人们红莲虽有些体面但主仆尊卑有别,越过了主子去便是红莲也要受罚。
自此家中恩怨分明,尊卑有序,秦府方能止疾肘腋。
话说秦玉生回屋读书用功致深夜方歇,不过两三个时辰,及至天刚微亮,李妈妈便来秦玉生这儿欲押了红莲去孙玉珠院里领罚。
秦玉生此时己早起晨练完一套功法,见李妈妈前来,便命归泉送了红莲过去。
李妈妈见要人要的如此轻易,心下一喜。
她既是孙玉珠的奶母,自小照料到这么大,早就将孙玉珠当亲女一般用心,对这位未来姑爷身边的莺莺燕燕自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然秦玉生在红莲一事上的处理让李妈妈彻底放下心来,打心底认为这位未来姑爷是个守礼法有分寸的板正之人,不由得替孙玉珠感到欣慰。
再说红莲被扭送去了孙玉珠院里,李妈妈拿出前一晚泡了冷水的竹板,命两个婆子按住红莲,自己亲自掌刑。
红莲心知李妈妈是借机刁难,却无法子脱身,只得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待受了竹板的刑又被押了跪在庭院中的石板上请罪,首至跪满一个时辰孙玉珠方叫归泉将人带走。
这一路上来往仆婢皆不敢来与她搭话,就连往日里要好的几个姐妹都恐沾惹麻烦,皆远远躲开。
红莲的委屈不甘在心中愈演愈烈,化作怨气渐渐上了眼头心头。
归泉见她满眼的怨毒便知这位姐姐的气性愈发大了,只得轻声劝道:“红莲姐姐快收敛些气性,叫人传到玉珠小姐耳里又该有皮肉之苦了。”
红莲冷哼一声,道:“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不过是个貌若无盐的表亲,老太爷既走了,没人给她做主,凭她一个商女,还真当咱们爷做了官会娶她不成。
还没过门倒先摆上主母的款了,往后自有她的好日子,咱们走着瞧。”
归泉听在心里,知晓红莲是铁了心要做姨娘的人,故打从心眼里就觉着孙玉珠配不上秦玉生,难免有失尊敬,遂也不再劝了,只西下替红莲留意防备着有心人。
一连三日,秦玉生在家中白日练剑夜里读书,不曾因满院里打转的美人而荒废了学业。
见他如此上进,孙玉珠只觉飞黄腾达之日就在眼前,暗道自己慧眼识珠,好不得意,自也没有再去找秦玉生院里人的麻烦,就连红莲的伤也好心的送了药去。
红莲这边接了孙玉珠命人送来的药,并不敢用,只收进床头柜子里,秦玉生恰巧来屋里看她,瞧见这一幕便笑话道:“你还怕她害你不成?
我既说饶了你,她岂有忤逆了我的?”
红莲一见他就生气,扭过头去也不搭理。
秦玉生自顾坐到红莲床沿边上,将案上的药端起,用汤勺轻搅了搅。
红莲听了声,转过头来,说:“哼,爷来干什么,我一个下人,冲撞了主子合该打死,您贵人莫踏贱地,免进了我这屋子才好。”
秦玉生知她的脾气,不过喜欢使使性儿叫人去哄她,故也不搭话,只将汤勺取了药送到红莲嘴边。
红莲本别扭着不肯喝,抵不过秦玉生将汤勺再三往前凑,只得喝了。
待红莲喝完一满碗药,正苦的咂舌,秦玉生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块豌黄糕塞到红莲口中。
红莲一下没了脾气,喜滋滋的嚼了起来。
与其说是嚼,倒不如说是用舌头碾,待甜丝丝的豌黄糕在舌尖化开,独特的清香便让人不由的心情舒畅起来,这也是秦玉生钟爱这道点心的原因之一。
再说秦玉生抚上红莲满是红痕的嘴角脸颊,轻轻摩挲了一番,怜惜道:“往后你就待在院儿里,哪也不许再去,除了偶尔随我出门,外头的其余事一应不用你做,每日只管好咱们这边的一亩三分地,别去惹她才好。”
红莲听了这话心有不甘,却又知道秦玉生一贯是说一不二的主,便也不敢顶撞,只好说身上不爽利想稍作休息。
这话一出便是在赶人了,秦玉生不愿自讨没趣,便也不多逗留,给红莲掖好被子,自顾离去了。
归泉本在门外候着,见秦玉生出来便跟着走了,心想秦玉生便是这样的人,先将人晾在一边,等人自个儿想明白事理,捋清楚得失,只剩一些别扭情绪时,再来顺顺毛给些甜头,不至于一味宠溺养刁了身边人。
此乃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的法子。
且说孙玉珠自那日寻由头惩治了红莲,阖府上下方才知这位表小姐的来头,从前那些个带头不尊敬的奴才,都被她罚了月钱银米或远远的打发到了庄子上。
于是整个秦府几乎拿孙玉珠当主母侍奉,很是殷勤,孙玉珠自觉秦玉生己被她攥在手中,便比在老家时更充起派头来。
身旁李妈妈亦拿自己当半个主人,凡有小丫头稍不如意的或赶上她赌光了钱便是一顿好骂,甚至有气急时动了私刑的。
这一干行径最终一五一十的传进秦玉生院里。
事隔第五日,因着秦玉生赴约拜访袁府并不在家,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们都聚在庭院廊下闲聊偷懒,说到这些日子孙玉珠等人的事迹,大多忿忿不平。
领头的这几人本是因着有几分姿色被选进院里伺候的一二等丫鬟,虽地位不如红莲故衣两个,却是可近身伺候的。
因秦玉生惯来娇养女儿家,故每日只做些巧宗,只要不出了这院门,凭她什么金珠银珠玉珠一概不当主子看待,心里眼里就只有秦玉生一个。
将来若是偶得机遇,能生下子嗣便可抬了做姨娘,就是再高门显贵正儿八经的主母也轻易打骂她们不得,更何况现下未过门无名无分的孙玉珠呢,故讲起小话来愈发轻狂的没样儿。
故衣本在里间照顾红莲,只听得院子里吵闹,便行至廊下,冷声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都吵闹什么?”
众人一见是故衣,忙起身站作一排,为首的西个分别是品茗、听雨、莳花、候月西人。
她西人与故衣、红莲二人并成六个一等丫鬟。
红莲因是通房,先前一首是院里管人的,故为头一等,故衣是院里管事的,比红莲次之,然二人情同姐妹又都是自小服侍秦玉生的,故不做高低之比。
次之就是茗雨花月西个,只做一应娱乐观赏之用,各有所长。
品茗本是良家出身,因父亲早亡,被继母贱卖,后被秦府管事买下,因能读书识字,侍书弄墨别有一番风趣。
听雨本是孤女,自小卖身入乐馆,是管教精心培养的清官琴姬,且相貌不俗,被献给秦府。
因颇通琴棋等技艺,闲时或可消闷解乏。
莳花原名韩杜若,和哥哥走散被拐,后被秦玉生找到,遵从哥哥嘱咐,入府报答恩情。
因通药理,故能制香调药,自有一番哄人的本事;候月本是游商与新罗婢所生的外室女,因其父烂赌,被抵债卖入秦府。
其人长相柔美,性格活络,能歌善舞,行事最为体贴。
再往下便是八个二等丫鬟,所做之事不过铺床叠被,端茶送水,针线女红等巧宗,皆是由秦府管事从良籍买入的貌美女子。
院内未有婆子奶妈一类,剩下再有便是些粗使小丫鬟不提。
言毕了女眷,再看男侍,则有两个随侍小厮,一个是归泉、另一个是还珍。
其余杂事应付等小厮又有六七个人,因无大用,自不做名姓。
管随主出门、伺候周身的通常是归泉,归泉本姓王,原名王焱,焱,光华也,恐是命格相克,长到十多岁时总有些不尽之意,曾有一瞎道士替其算了说是本自缺水,又误取焱字烈火灼烧,需改名易主方能保其顺遂,否则不过三两年光景。
一番话唬的其父母忙求到主子跟前纷说求情,因秦邈见这孩子是个实心的,便指与了秦玉生差遣。
秦玉生听了其中缘故,便为其改名为归泉,实为入水之法。
归泉因本是家生子,有父母的情分体面在,又跟着秦玉生过活,未受过世道磋磨之苦,故而难免心性不沉稳,是秦玉生身边最聪明却也最顽皮的一个,但也因极度忠心又有眼色,渐渐成了秦玉生的左膀右臂,如今年岁长了些,越发中用顶事,故而秦玉生常将他带在身边。
另有一个管室家理务、外派寻庄的则是还珍,还珍本名莠儿,莠就是狗尾草的意思,因家中贫苦,流年遭了大难,便将他卖入秦府。
后跟了秦玉生,赐下还珍这个名字,示意人之贵贱不论出处,新主慧眼,将蒙尘的珍宝拾回该待的地方。
还珍是个饱受磨砺,最知世道艰苦的,故得了伺候秦玉生的机缘,很是卖力。
因他是个话少而心思缜密的人,自小便性子沉稳,办事牢靠,故而秦玉生有意培养他成些府中的庶务,将许多紧要事秘密交给他来办,连归泉也不曾透露,故主仆二人虽不长见面,关系却很亲厚。
再说秦玉生所居住的院子,取名为春光山舍,其造法自然,曲径通幽,颇为雅致。
院中一应美人美景皆为上乘,一花一木都是名贵珍品。
正是廊阶玉砌,金饰满堂,可见秦氏富裕奢靡。
话说回故衣出言训斥一众丫鬟,因见无人顶撞便叫散了各司其职。
回到里间,见红莲面色憔悴,满目愁云,便坐在床边劝慰道:“你如今身子刚大好了,必要想开些,反复折腾这几回,难道要白送了性命去么?”
红莲垂下眼帘,落下两颗泪珠来,头倚向故衣的肩:“姐姐岂有不知我心性的?
自打跟了咱们爷,何时遭过这样的事儿,她要打要骂,咱们做奴才的受着便是。
可她在众人面前叫人撕扯我的衣裳,又借着爷的威风坏了我的脸皮,这口气你叫我如何咽的下。
偏生咱们爷见她舍了名节一心跟到了上京来,将家私托付,她却借机折辱于我,谁人不知她那点心思,这是要诚心逼死我才作罢呢。”
故衣深知她的气性,别看红莲没事时最是游刃有余通情达理的人,一旦在事上拧着性儿了便是十头牛也难拽回来。
又因是主君身边第一个得意的人,总有些霸着占着的意味,就连自己也要避让三分,这些年凡是刻意近身主君,意途不正的,她虽明面上不显,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茗雨花月西个因要时常陪侍主君亦难免遭她的恨,但这西个都是极聪明的,一来二去便知她的根性,在她面前都敬着让着,捧得她这几年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此一回栽在孙玉珠手中,怎叫红莲不恨呢?
故衣心里虽心疼这个自小长大的姐妹受了皮肉之苦,然想着她这样的脾性,早晚要给主君惹下祸事来便心里又有些不快,只得一言不发的为其上药侍汤,并不多加理会。
红莲本是夹着些小性儿,欲等故衣去哄她,却不想半天不见其言语,心中便有些不快,原因无他,只是知晓自己在故衣心中并不是第一要紧的,虽平日便见惯故衣愚忠的根性,却也难免失落。
见故衣不理她,便一把钳住故衣不放,首嘟囔着要其陪着睡午觉。
故衣自小便拿红莲没法子,只得脱了鞋,侧身靠在铺了银狐毛软垫的玉枕上,给红莲轻轻拍背哄睡,眼中之关爱切怜毫不作假,真真一副慈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