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寿
可外面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却是个混不吝。
看来自己一个小孩,还是不好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
今后要想在这古玩圈子里混,自己得找个成年人,来充门面。
本来庄超英是最好的人选,正值壮年,又是中学老师,有一定的见识和人脉。
可这些天接触下来,庄超英对于父母愚孝,而且沽名钓誉,不喜欢凡俗间的破事,说白了就是眼高手低,人还迂腐。
庄超英不能选,那选谁?
黄玲?
可她一个女人,又比自己一个小孩强上多少。
庄图南把削笔刀藏在袖子里,朝着棉织厂的反方向走去。
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后面的累赘解决掉。
走着走着,庄图南听到有人打自行车的铃铛。
这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后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说:“你是不是庄图南?
我跟你妈是一个厂的,我叫宋莹,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们送你回去。”
那女人眼睛不住地朝庄图南身后瞟,骑车的男人说:“我也跟你妈一个厂,你知不知道不用票的冰箱?
就是我弄的,我林武峰,咱厂里的大名人。”
女人一边整理庄图南的衣服,一边说:“别回头,你让人贩子盯上了,跟我们走。”
庄图南点点头,被男人放在自行车前凉上,三人飞速离开。
那时候正值下班,路上人又多,跟踪的人又是走路,不一会就跟丢了。
骑车的男人长出一口气:“好了,甩掉了。”
女人则说:“林武峰,你是不是傻,咱们去报警啊,你甩掉他,他拐别人家孩子怎么办?”
林武峰面色难看:“对啊,我回去找他。”
“别去了。”
宋莹在林武峰腰上拧了一把,三人各自回家。
庄图南看着林武峰两口子渐渐远去,心里嘀咕:“这个林武峰,很不错啊。”
林武峰在棉织厂里确实鼎鼎有名,甚至可以说是最有名。
庄图南回到家里,跟母亲黄玲打听林武峰这人。
黄玲笑说:“人家可是大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就落魄到咱们厂来了。
但他人特别踏实,为厂里办了几件大事。
可惜啊,没有后台,人又木纳,老被人排挤,没提干就不说了,最近厂里分房子,听说都没他的。”
黄玲压低了声音说:“咱家的房子差不多了,你再忍耐几天,等房子下来,妈天天给你做饭。”
庄图南说:“我没事,你也别太累着。”
黄玲啧啧称奇:“哟,你还学会哄人了。
快去收拾收拾,晚上给你奶奶过大寿。”
黄玲为庄母的寿宴可没少操心。
光那三年的大公鸡,在77年可就不好找。
还是活的,那就更难了。
也不知道欠出去多少人情,才弄回来。
还有那脸盆打的寿糕,做起来也需要些功夫。
再添几样小菜,忙前忙后,两三天,这寿宴才算准备齐整。
圆桌上,菜己经摆好,爷爷却说:“我们小时候,那地主家过大寿,都是请人唱戏的,一唱就是三天三夜。
你看看现在,什么个玩意。”
爷爷家三代贫农,一说起过去,他就说地主家的事,就好像他是地主似的。
黄玲把最后的寿糕端上来,转头去拿碗筷,再回来,桌子上己经坐不下人。
庄图南站起来说:“妈坐这。”
爷爷噗嗤一笑:“图南啊,你是咱们家的长子嫡孙,你要懂规矩,什么叫规矩?
人家地主家,长子嫡孙,从来不给女人让座,这就是规矩。”
庄图南说:“我又不是地主,什么年代了,还长子嫡孙,你那两年怎么过来的?”
奶奶听了这话不满道:“你看看,你看看,把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还有脸上桌吃饭,厨房吃去!”
庄图南一句话没说,起身要去厨房。
爷爷说:“你站住,你要去了厨房,以后可就是女人了,咱们家的长子嫡孙,可就是你弟弟了。”
“什么破孙子,谁爱当谁当。”
庄超英气道:“你干什么!
坐下。”
庄图南理都没理他。
奶奶说:“你这爹当的,上去给他两耳刮子!”
庄超英低头不说话。
他一个中学老师,还是数学老师,什么道理不知道,他明知道爹妈是错的,还要站在爹妈那一边。
这就是孝。
庄超英这一辈子,别的可以含含糊糊,但“孝”这个字,他必须做到。
庄超英腾地站起来,抄起板凳就要打庄图南。
黄玲把庄图南护在身后说:“你打!
你打!
你打死我们算了!”
本来在厨房的妹妹庄筱婷也出来,坐在地上就大声嚎啕。
桌子边的那一家,笑盈盈地坐着看戏。
厨房外的这一家,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要不是邻居拉住,庄超英非打得庄图南三天下不来地不可。
庄超英被拦住了,可桌子上的那两位“长子嫡孙”却没人拦。
两小子人小鬼大,偷偷溜出来,一脚把庄筱婷踹翻,又拿着砖头往庄图南后脑勺砸。
砸地时候还说:“我砸死你个眼里没祖宗的畜牲!”
庄图南被开了瓢,他拿出削笔刀,朝两位“长子嫡孙”脖子割去。
被二叔一把拉住:“好你个庄图南,动上刀子了!”
二叔又给了庄图南一巴掌说:“滚!”
这一场寿宴,就此不欢而散。
黄玲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棉织厂的宿舍。
邻里见到她们三人脸上都挂彩,也不敢问,只静静地看着。
庄超英一晚上没回来,做他的孝子贤孙去了。
那天晚上,黄玲哭着。
庄图南说:“妈,我没事。”
“这么大的包,还说没事,是妈不好。”
“妈,你哪不好了,是他们不好。”
“别那么说你爷爷奶奶。”
“行,妹,你咋样。”
庄筱婷打掉身上的土说:“没事。”
庄图南说:“明儿给你买糖炒栗子。”
庄筱婷忙说:“不用不用,我又没考上第一名,吃不了那么好。”
庄图南一晚上没睡着,把怀里的西百五十块拿出来又放回去,又拿出来,又放回去。
本来他打算,用这西百五十块,在古玩市场捡一***漏。
等78年文件下来,市场开放,自己大赚一笔。
但现在看来,这笔钱是存不住了。
有仇不报,那不是他庄图南的风格。
第二天一大早,庄图南饭也没吃,背着书包就出了家门。
厂里多有小混混,打了一夜的牌,大清早回家睡觉。
庄图南蹲在厂子门口,见到几个人打着哈欠过来。
那几人都是干部子女,不担心工作,也不担心生活,每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大恶没做过,小恶不断。
“小孩,有烟没。”
一个混混过来问。
庄图南拿出一包大前门,放在混混手里。
混混点头说:“上道,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
庄图南拿出两张十元来,放在混混手里说:“请王哥帮忙打个人。”
当天下午,王哥就把林栋哲围住了。
“你叫什么?”
王哥点了一根大前门问道。
林栋哲多聪明,他知道王哥要打人,但王哥不知道要打谁。
所以只要自己不说名字,王哥就不能打他。
万一打错了,王哥的脸上也挂不住。
林栋哲捂住嘴,怕自己不小心把名字说出来。
王哥拉住林栋哲的红领巾说:“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