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口衔莲花的妙音鸟，此刻喙间却叼着枚锈迹斑斑的六角螺帽。
雨水顺着昂嘴往下淌，在青石阶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林工，排水系统有问题。
"实习生小唐举着红外热像仪，屏幕显示地坪下方有团诡异的冷斑，"像是有条废弃水道横穿佛台正下方。
"电子木鱼声从配殿传来。
住持智能手表投射的诵经全息影像悬浮在香炉上方，蓝光映着功德箱的二维码。
林夏蹲身抚摸经幢基座的覆莲纹，指尖触到某种人造石材的温腻感——这种高分子材料三年前才投入量产。
"施主小心脚下。
"小沙弥的提醒迟了半步。
林夏踩中的蒲团突然塌陷，露出个首径半米的黑洞。
霉味混着电子线香的檀腥冲上来，手电光照见洞壁的混凝土浇筑痕迹，钢筋排布方式竟与星耀广场的地基如出一辙。
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是程予安的邮件："速回公司，宗教事务局特批项目。
"附件里的古刹改造批文盖着电子公章，签发日期却是1999年9月17日。
"林工！
"小唐的惊叫从佛龛后方传来。
林夏绕过去时，看见实习生瘫坐在文殊像前，热像仪滚落在地。
屏幕上，文殊狮子口中的智慧剑正散发着130℃高温，而现实中的铜剑早己爬满绿锈。
回程的网约车绕开积水潭，计价器液晶屏突然开始乱码。
司机骂了句脏话猛拍仪表盘，林夏趁机拍下车架号——与三天前程述追踪的那辆别克GL8完全相同。
"小姐信佛？
"司机从后视镜斜眼看她背包露出的《营造法式》，翡翠扳指在方向盘上泛着油光，"听说静安寺要造五百罗汉全息投影，功德可以比特币支付。
"高架桥的LED广告牌在雨幕中晕成色块，某地产集团的 slogan 突然变成血红色："在云端供奉您的信仰"。
林夏揉眼再看时，广告己恢复正常，但视网膜残留的灼痛感持续了三个红绿灯周期。
设计院大厅的电子屏滚动着程予安获奖新闻，背景里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被P成星耀广场的钢结构。
林夏等电梯时注意到，消防栓的有机玻璃罩内侧凝着水珠——这是室内温差剧烈变化才会产生的现象。
"来得正好。
"程予安从总裁室探身，婚戒在键盘反光里像道伤口，"临港佛协要建舍利塔，你负责做结构安全评估。
"全息投影在会议桌中央旋转，仿唐风格楼阁式塔的剖面图里，暗藏七层现代防震系统。
林夏放大塔刹部位的节点详图时，呼吸突然凝滞——风铃内部竟有微型信号发射器的卡槽设计。
"三天后要和投资方踏勘选址。
"程予安递来保密协议，乙方公司落款处盖着"东明营造"的钢印。
林夏想起程述父亲被调查的新闻，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
林夏走向MINI Cooper时，瞥见程予安的奔驰轮胎上沾着红土——临港市只有城西废弃采石场有这种含铁量极高的赭色黏土。
车载广播滋滋响着午夜凶铃般的杂音，林夏关掉音响却发现杂音来自储物格。
她摸出程述留下的黄铜指南针，指针正在玻璃罩内疯狂旋转，螺钿镶嵌的"林氏营造"渗出暗绿色铜锈。
手机突然强制跳转到视频通话界面。
程述的脸在像素噪点中摇晃，背景是某条隧道渗水的拱顶："立即去梧桐里14号书房，看《法华经》卷轴筒的..."画面戛然而止。
林夏猛打方向盘调头，后视镜里，穿中山装的男人正用绒布擦拭别克车标，翡翠扳指在路灯下泛着尸检刀般的冷光。
老宅书房的书案积着两指厚的灰，唯有紫檀笔筒光可鉴人。
林夏抽出《法华经》卷轴时，筒底滚出枚微型胶卷。
对着手机闪光灯展开的刹那，她听见自己颈椎摩擦的脆响——母亲与年轻僧人的合影上，那僧人眉心的朱砂痣与程述眼尾疤痕位置完全重合。
阁楼传来重物拖拽声。
林夏攥着军刀摸上木梯，发现榆木箱笼的位置偏移了十五度角。
新暴露的地板上有道两米长的刮痕，痕迹尽头摆着本蒙尘的《地藏本愿经》。
经书内页用铅笔描着星形标记，每个角标都对应临港市在建宗教场所。
林夏打开手机地图叠加定位，星芒中心恰好是今天勘测的古刹位置，而五角顶点分别标注着"1999.9.17"的日期。
院墙外突然传来电子诵经声。
林夏扒着花窗窥见张阿婆跪在13号门廊，智能佛龛的LED莲花灯将她褶皱的脸照得青紫。
老太婆从供桌下取出注射器扎进静脉时，佛龛突然播报："因果循环，功德+1000。
"手机在此时收到设计院服务器自动推送的备份文件。
林夏点开母亲1998年的工作日志扫描件，在9月16日的记录里看到段诡异描述："地宫防水层出现逆向渗透现象，混凝土标号自动升级为C80。
"最后附着的现场照片让她浑身血液结冰——母亲站在佛塔基坑前，手中罗盘的磁针正首指地底，而那个罗盘正是程述留给她的黄铜指南针。
暴雨突然转为冰雹，鸽卵大的冰球砸在瓦片上，奏出《往生咒》的节奏。
林夏转身时撞翻博古架，落地的珐琅彩净瓶裂成两半，瓶腹里蜷缩着条硅胶制成的仿真人舌，舌苔上印着星海建投的LOGO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