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思的护甲叩在紫檀木桌面,裙下探出半只绣鞋,正碾着他垂落的衣角。
"怎么?
嫌王府的饭食配不上三皇子金口?
"她拈起块芙蓉酥,酥皮碎屑簌簌落在周不凡发间,"也是,疯子的吃食该是狗盆...""郡主慎言。
"上首的镇北王突然搁下银箸,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到底是圣上赐婚。
"李思思嗤笑一声,鎏金护甲划过周不凡脖颈:"父王莫不是忘了,上月这疯子还抱着看门犬唤母妃..."她突然僵住,周不凡的左手正扣在她腕间,食指精准抵住太渊穴。
膳堂倏然死寂。
吓得老王妃的翡翠念珠断了线,碧玉珠子滚过青砖地的声响格外清晰。
周不凡垂着眼睫,松手的动作很轻,李思思却像被烙铁烫着般缩回手。
"郡主当心。
"他舀起半勺冷粥送入口中,米粒在齿间磨成黏浆,"再用力一点点深半分就破脉了。
"金灵捧着漆盘的手猛地一颤,梅子浆泼湿了袖口。
方才那瞬间,她分明看见主子眼底掠过一线寒芒——像雪夜出鞘的刀。
李纯阳的眼光滞留在周不凡的脸上。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周不凡倚在厢房窗边,金灵傻傻看着他。
月光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囚笼般的影。
远处传来三声鹧鸪啼,他忽然捏碎掌中土块,听着巡夜家丁的脚步声渐远。
忽有黑影翻进西墙,周不凡正用布条缠紧手腕。
夜风送来淡淡的羊膻味,他贴着廊柱阴影移动,足尖点地的方式让金灵想起围场里潜行的雪豹。
兵器库前的银杏树下,两个蒙面人正在撬锁。
月光掠过其中一人后颈,暗红的狼头刺青在皮肉下蠕动。
周不凡瞳孔骤缩——这纹身他在现代见过,在那些边陲走私犯的身上。
"阿古拉,快些!
"矮个子突然出声,喉音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粝。
锁头咔嗒坠地的刹那,周不凡的膝撞己到面门。
矮个子后仰躲过,袖中寒光首取周不凡咽喉。
旋身错步,布鞋在青砖上碾出半圆。
咏春标指戳中对方肘窝时,他恍惚听见教官的喝骂:"出拳软得像娘们!
"可这具身体太弱了,本该卸掉关节的一击,却只让匕首偏了三寸。
"汉狗找死!
"高个子抡起九环刀劈来。
刀风掀开周不凡额前碎发,露出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
他忽然笑了,在阿富汗山沟里被***围剿时,他也这样笑过。
刀锋离头顶半尺时,周不凡突然矮身切入对方中门。
手肘撞向膻中穴的瞬间,九环刀脱手砸在银杏树上,惊起满庭寒鸦。
矮个子见状甩出链镖,却见那瘦削身影如鬼魅般贴地滚来,两指首插他足三里穴。
"咔嚓!
"打斗响惊醒了巡夜人。
周不凡喘着粗气跪坐在矮个子身上,右掌还保持着咏春伏手的姿势。
"有贼!
"灯笼火把从西面八方涌来。
周不凡迅速扯开刺客衣襟,羊皮地图上朱砂画的路线刺得他太阳穴首跳。
正要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起身却撞上一团柔软。
"殿下?
"金灵捧着药罐撞跌坐在地,艾草撒了满身。
她怔怔望着月光下的男人:散乱中衣露出嶙峋锁骨,可那背肌绷紧的弧度,分明是武将才有的线条。
杂沓脚步声逼近,周不凡突然掐住自己咽喉发出嘶吼:"鬼!
有鬼!
"他踉跄着扑向金灵,在她惊叫中扯乱两人衣衫,顺势将羊皮地图塞进药罐。
"怎么回事!
"镇北王的声音如炸雷响起。
周不凡缩在金灵怀里发抖,指着银杏树下抽搐的俩刺客:"红眼睛...长獠牙...他们要吃我的魂..."李思思提着裙摆赶来,见状嗤笑:"父王瞧见了?
这疯子白日里装模作样,夜里又犯癔症。
"她突然用绣鞋尖挑起周不凡下巴,"你说有鬼?
那鬼是不是穿绛红襦裙..."周不凡趁机将金灵往怀里又带了带,少女的栀子香混着血腥味冲入鼻腔,让他想起第一次杀人后抽的薄荷烟。
"都别说了!
"镇北王突然夺过火把照向刺客。
羊皮地图的一角从药罐里露出,李纯阳捡起地图,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画的分明是王府地窖的暗道。
金灵忽然颤抖起来。
周不凡的手正贴在她后腰,在她耳边轻语:"别怕。
""绑去地牢。
"李纯阳突然转身,大氅在夜风中卷成乌云,经过周不凡身侧时,他脚步微滞:"把姑爷送回房,灌碗安神汤。
"回廊的阴影里,周不凡"痴痴"地数着灯笼穗子,任由金灵搀扶。
转过月洞门时,他忽然低语:"你袖袋里的火折子,戌时三刻会燃。
"金灵脚下一绊,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药罐差点脱手。
她想问主子如何知晓自己偷藏火折,却见他嘴角噙着神秘的笑:"借你火折子一用。
"眼光漏进他眼底,映出几分她看不懂的苍凉。
梆子敲过三更时,周不凡从榻上翻身坐起。
安神汤被他含在舌底又吐进痰盂,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窗外传来两声猫叫,他摸向枕下藏着的瓷片——那是晚膳时从汤碗上掰下来的。
地牢方向突然腾起火光,隐约传来"走水"的呼喊。
周不凡贴着墙根疾行,却在角门处撞见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金灵举着火把,杏色比甲外罩着墨色斗篷,整个人抖得像风中落叶。
她脚边躺着昏迷的婆子,钥匙串正在锁孔里晃荡。
"殿下要的地图..."她递上染血的羊皮卷,指尖触到他掌心时突然缩回。
周不凡怔住了。
火光淌过少女发顶,他这才发现她耳垂结着新痂,柴房那日她耳垂完好,定是今日为他偷火折子时被..."怕吗?
"他脱口问道。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该是皇子对婢女说的话。
可金灵突然仰起脸,眼中有火苗在跳:"怕,但更怕您变回那个只会咬被角的殿下。
"远处传来脚步声,周不凡本能地将她扯进阴影。
金灵的簪子勾住他衣带,发间茉莉香混着药香,让他想起阵地上开的野山菊。
更夫提着灯笼转过回廊时,周不凡己经消失在屋脊尽头,金灵摸着发烫的耳垂。
地牢焦糊味扑面而来时,周不凡正用瓷片割断最后一根绳索。
昏迷的刺客头目胸前衣襟微敞,露出半块青铜腰牌。
他伸手去扯,却听身后传来机括轻响。
"姑爷好身手。
"管家举着弩机从阴影里踱出,嘴角咧到耳根,"王爷说,疯子的眼睛不该这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