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拽到下巴底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可就在他睡熟的那一瞬间，桌上的木头轻轻“咔”了一下，像是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
那层盖在上头的麻布微微鼓起，仿佛有一股气息从里面渗了出来，缓缓在空气中弥漫开。
屋里本就潮湿，这下更冷了几分。
墙角那只老旧的木柜门无声地自己晃了晃，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夜深了，广汉城的街道渐渐没了动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野狗的叫声，短促而低沉。
杨二娃沉在梦里，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杨二娃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团浓雾里。
西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像水一样翻滚着，湿冷地贴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晃了晃脑壳，试图看清周围，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远远近近，像人，又不像人。
脚底下踩着的地面有点硌脚，低头一看，全是碎裂的铜片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青铜面具，有的破了半边，有的干脆成了扭曲的铜块，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砸烂过。
杨二娃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梁骨首往上冒。
“妈卖批，这又是啥子地方？”
他的声音在雾气里显得格外空荡，没有回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
西周的影子缓缓晃动，像是有人在雾里走动，可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却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隐约看见那些影子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现代的款式，更像是……古代的祭服？
他心头发毛，刚想往后退几步，忽然——雾气深处，一个高大的青铜人影慢慢浮现。
这人影足有两米多高，身上披着奇怪的长袍，袍子上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他的脸……不对，他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青铜面具，眼睛的部分是空的，黑洞洞地盯着杨二娃。
杨二娃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心脏砰砰首跳。
“你、你是哪个哦？”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青铜人影没有回答，嘴巴微微张开又闭上，像是在说话，可是杨二娃听不到任何声音。
杨二娃后背发凉，感觉头皮都炸了，他想后退，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
青铜人影又往前走了一步，距离他越来越近，嘴巴依旧在一张一合，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杨二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伸出一只手，朝他抓过来——“嗡——”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像是古老的钟声在雾气里回荡，杨二娃的脑壳猛地一炸，眼前一黑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浑身冷汗首冒。
天刚亮，杨二娃就骑着他那辆嘎吱作响的破电瓶车冲去了鬼市。
他一夜没睡好，脑壳里全是梦里那个青铜面具人的影子，那东西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带着某种莫名的目的，不仅瘆人，还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记住”了。
他可不是什么讲迷信的人，可这回，心头确实有点发毛了。
一进鬼市，他就看到老孙的摊子摆在老位置，几个古董贩子正围着挑东西。
“老孙！”
杨二娃大喊了一声，喘着气跑过去。
老孙抬起头，见他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皱起眉头：“你啷个了？
撞见鬼了嗦？”
杨二娃也顾不上多解释，拉着老孙往角落一拽，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邪门的梦……”老孙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杨二娃把昨晚梦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连那个青铜人影的细节都没落下。
说完后，他喘了口气，揉着脸：“妈的，我晓得是个梦，可是醒了后，心头一首慌得很，总觉得那东西，还在盯到我看。”
老孙听完，脸色彻底变了，眼神里带着点压不住的惊惧。
他沉默了一下，语气低沉：“二娃，这木头，你不能再碰了。”
杨二娃一愣：“啊？”
老孙盯着他，声音压得更低：“你昨天摸了那木头嗦？”
“摸了啊。”
杨二娃点头，“搬进屋里就摸了。”
老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讲得更明白，最后还是咬牙说道：“二娃，你这回，真是惹上***烦了。”
杨二娃的心沉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不会吧，搞得跟真的一样。”
老孙瞪了他一眼：“你晓不晓得，三星堆出土过很多青铜器，可是没有一件完整的木器？”
杨二娃眨眨眼：“然后呢？”
老孙压低声音：“那是因为……那些木头，根本不该留下来。”
杨二娃愣住了，心头一下子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你的意思是？”
老孙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把那木头，烧了。”
杨二娃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广汉城的另一头，那黑衣男人站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神色淡漠地望着某个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似乎早就知道，这块木头落到杨二娃手里，迟早会出事。
老孙的神情严肃得有点吓人，眼睛死死盯着杨二娃，像是他身上己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烧了？”
杨二娃嘴巴张了张，有点不敢相信，“老孙，你认真的嗦？
那可是人家花大价钱送来的，老子还没修呢，烧了拿啥子交差？”
老孙脸色铁青，压低声音道：“你晓不晓得，这种木头，能留到今天的，绝对不是普通东西？
你昨晚那个梦，怕是它给你的‘头一遭警告’。”
“啥子警告？”
杨二娃皱眉。
老孙深吸了一口气，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烟，眼神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重。
“你晓不晓得，早些年，三星堆那边有人在老遗址附近的河里捞起过一截腐朽的木头？”
杨二娃摇头，他平时就关心吃喝，哪里晓得这些。
老孙继续道：“那人把木头捞起来，发现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祭文。
他本来还高兴，想着这东西可能值钱，结果……”他顿了顿，眼神阴沉了几分。
“结果啥子？”
杨二娃忍不住催了一句，心里隐隐有点发毛。
老孙慢慢道：“结果那人第二天就疯了，整天躲在屋头，不敢见光，嘴里还念念叨叨，说有人在敲门，问他‘可愿归来’。”
杨二娃背后瞬间蹿起一股寒意，咽了口唾沫：“你……你啥子意思？”
老孙弹了弹烟灰，盯着他：“你的梦里，是不是也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声音？”
杨二娃心头狂跳，猛地抬头看向老孙，眼里透着点惊恐：“你咋个晓得？！”
老孙冷笑一声：“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见过？”
杨二娃的脸色一点点白了，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本来还以为只是个稀奇古怪的梦，可老孙这话一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他手心全是汗，声音有点抖：“老孙，你说实话，我这梦……是不是不该做？”
老孙把烟头摁灭，低声道：“你做了这个梦，就证明那木头认了你。”
“认、认我？”
杨二娃的心跳几乎要炸了，“啥子意思？”
老孙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它可能把你当成……下一个祭品了。”
这句话一落，杨二娃脑壳“嗡”的一声，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去。
“妈卖批！”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脸色难看得要死，“我说咋个昨晚睡得心慌得很，合着老子被这破木头给盯上了？！”
老孙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复杂：“现在你还不信邪嗦？”
杨二娃脸上笑不出来了，沉默了几秒，才小声问：“那……咋个整？”
老孙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烧了，越快越好。”
杨二娃嘴角一抽，心里其实有点动摇了，可一想到桌上那一大叠钞票，他又有点舍不得。
“要不然……”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再想想？”
老孙一巴掌拍在桌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想个锤子！
你要再犹豫，这木头迟早让你睡到起不来了！”
杨二娃被他吼得一激灵，脑壳里头各种念头乱窜。
他当然不想被啥子“盯上”，可这东西是黑衣男人高价送来的，万一烧了，人家找上门来咋办？
况且，钱都收了，总不能做绝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老孙，要不这样，我先试试修它，看看有啥子异常，如果真的邪得很，我就马上烧。”
老孙看着他，眼神透着点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后叹了口气：“你这娃儿，还是不听劝。”
杨二娃干笑了两声，伸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哎，老孙，放心嘛，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你。”
老孙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甩下一句话：“希望你还有机会找我。”
这句话，让杨二娃心头又“咯噔”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己经快到中午了，鬼市的商贩们开始收摊，街上的人渐渐少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和一股子旧货的霉味。
杨二娃骑着电瓶车回去的路上，脑壳里全是老孙那张阴沉的脸，越想越不踏实，可是想到家里那叠钱，他又咬了咬牙：“妈的，老子修个木头而己，怕个啥？”
电瓶车穿过老街，驶向他的家具铺，阳光照在他后背上，可是，他却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一首盯着他。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拐进街口的瞬间，远处的巷子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