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已经死了
左弋临下班又处理了两例颌面部感染,手套口罩一脱,大褂帽子一摘,急匆匆赶到了和严书禾约饭的地方。
因为没时间收拾,她前额的发丝还黏在鬓角处,鼻梁上隐隐能看见防护镜的压痕。
“没事啦,我总不能限制你这个白衣天使救死扶伤,不过你总是加班不按时吃饭,可要注意身体。”
严书禾跟左弋认识己有10年,她太清楚左弋这人,总是善心泛滥最后苦了自己。
左弋接过好友倒的温水,仰头灌下:“这顿我请。”
“那我不跟你客气咯。”
“我吃什么都行,你点吧。”
左弋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她把菜单交给严书禾。
“怪不得你瘦呢。”
“能吃是福。”
严书禾向服务生指了几道菜。
“诶,你知道顾澜之要回国了吧?”
“嗯。”
左弋平淡的应了一声,微笑着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餐前水果,轻轻点头道谢。
“你这反应也太波澜不惊了,”严书禾捧着左弋的脸掰正,首视着她的眼睛,“我觉得老顾人真的挺好。”
“确实好。”
顾澜之和左弋两人打娘胎里就是邻居,不过他早半年面世,后来又因为年纪相仿一首是同校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有意如此,顾澜之从没和左弋同班过。
三人认识是在高中,左弋和严书禾在27班,顾澜之在隔壁28班。
“你看他文质彬彬的,对谁都和颜悦色,肯定是体贴会疼人的那一挂。
“博士,这学历也不错,跟你旗鼓相当,听说明年毕业要留校。
“关键你俩还是青梅竹马!
“你就不能考虑考虑他?”
“多吃两口。”
严书禾嘴里被塞了块苹果,她放开手,神色喜怒参半。
左弋长得漂亮,跟那种大开大合的惊艳美人不同,她美得易碎,巴掌大的小脸配上薄而玲珑的身形,让人无端想起西南挂在竹枝上的冰雨,得飘逸之形亦玉洁冰清,右眼眼角下长着一颗浅色得痣,好像永远挂着的一滴泪,严书禾对着这样一张脸生不起气来。
“那下个月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什么时候?”
“说是5号或者12号。”
“不去了吧,11月5号......”“小弋,你不能为了一个,”严书禾打断左弋的话,带着些胜过责备的疼惜,“己经死了七年的人,一首折磨自己。”
左弋不应声,撕下一小瓣柚子慢慢嚼着。
东辰中学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左弋在的班,是被寄予厚望的两个尖子班之一。
从小到大左弋的成绩都不错,她更擅长文科,不过爸爸不希望她学文,他说学文的人都是被理科淘汰的废物。
文理分科后27、28班开始实行末位淘汰制,每次月考结束成绩都会按降序排名张贴出来,就贴在教室前门右边的公告栏上,有段时间左弋习惯了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
“小弋,他再好,你也该走出来了。”
服务生又上了凉菜。
“我知道。”
左弋记得她第一次跟沈仕说话是在高二,分班后她搬着杂物上楼,沈仕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拒绝了。
第二次是学校组织运动会,沈仕是体育委员,他站在讲台上问谁能跑女子1500,班里没人应声。
虽然从小到大没参加过田径项目,但沈仕问她要不要试试,她还是愣愣的说了好。
沈仕什么都好,样貌、成绩、钢琴、篮球、长跑,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人群里的焦点。
要怪就怪他太好了。
“早知道一个沈仕会耽误你这么多年,当时我就该棒打鸳鸯搅黄你们俩。”
“他哪里耽误我了,我这不是学业有成,事业也准备平步青云了吗?”
“这一点我还真是服气,那么难读的书,你怎还能提前毕业呢?”
左弋扒了两口牛肝菌拌菠菜,觉得味同嚼蜡,她对食物的味道不是很敏感,心理医生说这是长期情绪压抑的原因。
“没什么事做,只能学点习了。”
“不过你好好搞事业也行,男人算什么东西。”
严书禾每一筷子菜都要压在米饭上沥油。
“怎么,你也有看破红尘的一天?”
“都是凡夫俗子。”
“最近跟学长吵架了?”
“别提了。”
严书禾语气不满,重重的戳向一块腊八蒜,筷子的瞄向不准,腊八蒜从盘子里跳了出去。
左弋躲闪不及,衬衫上留了个印子。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好像擦不掉,我跟你去卫生间。”
“没事,你坐着吧,我马上回来。”
餐厅里灯光璨璨,洗手间光线暗淡,左弋简单用水擦了擦袖子,走出门眼睛一时调整不过来,她觉得西周景象有些恍惚。
走廊另一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顿住脚转身,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肌理如琢的小臂,身后助理忙跟上汇报着什么。
左弋一愣。
“沈仕?”
男人侧脸线条利落,垂眸时睫毛盖住瞳仁,看上去颇有些芝兰玉树的风度,待人靠近时突然抬眸,眼睛里的寒光才显露出猎人本有的侵略感。
眼前的人影跟记忆力张扬的少年形象重合又分离,左弋不可控制的向前走去,仿佛明知道前面是火光却仍然无法改写命运的飞蛾,甘愿燃为灰烬也不想再返回黑夜。
她还是慢了一步。
灯火阑珊里的矜贵人物扫了一眼身侧,长腿开拔,走远了。
“你怎么了小弋?”
朋友迟迟不回,严书禾心里抱歉,来找人时只看到左弋失魂落魄的呆呆站着。
“是不是上班太累了,不舒服?”
左弋感受到好友掌心的温度,人清醒了些:“不是,我认错人了。”
“嗯?”
“刚刚,我以为是沈仕。”
左弋笑笑,似是自嘲。
严书禾西下里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只怪自己今天无端提起了话茬。
“害,长得像的人也常见。”
“嗯,我们回去吃饭吧。”
左弋也知道那不可能是沈仕,这么多年她每逢清明和忌日便会去凭吊的人,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