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的乌篷船被浪头推至漩涡边缘,船头悬挂的建木风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这是十二万年前幽荧系在归墟海眼的镇魂铃,此刻却映出陆厌与星陨阁主面容重叠的倒影。
"坐稳了!
"张书桐的建木根须缠住桅杆,根须表面浮现焦尾琴谱。
当《广陵散》第七段响起时,河水突然首立如墙,露出河床深处沉没的青铜城池。
那些刻满星陨阁符文的断壁残垣间,三百具无面石像正朝着棺椁跪拜,每具石像手中都捧着半片青鸾翎。
陆厌的杀鱼刀突然脱手钉入棺盖,刀刃与棺缝中渗出的玉髓相触,竟凝成幽荧圣女的虚影。
她指尖轻点陆厌眉心,一段被抹去的记忆汹涌而来:甲子年霜降夜,自己跪在星陨阁祭坛,将心头血滴入青铜鼎,鼎中浮起的弑神匕胚胎,刃身上正缓缓浮现”陆厌铸“的铭文。
"原来你才是最初的弑神者。
"张书桐的根须缠住陆厌脖颈,建木沉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这把匕首杀的不是神,而是天道本我。
"棺椁突然剧烈震颤,阿沅补网的银针尽数飞起,在虚空织出《连山易》失传的"归葬局"。
当第三百六十一根针落下时,青铜城池轰然升起,与棺椁严丝合缝——这根本不是棺椁,而是星陨阁初代祭坛的顶盖!
---无面祭祭坛深处传来编钟声响,每声都震碎陆厌一缕魂魄。
三百无面石像齐齐转头,面部缓缓浮出星陨阁弟子的面容。
他们手中青鸾翎飞射而出,在空中拼成星盘,缺失的"坎"位正是阿沅眉心胎记的形状。
"祭品齐了。
"星陨阁主的声音从鼎中传来。
那尊吞过十万修士精血的青铜鼎,此刻正倒映着建木根系在时空中舒展的姿态。
鼎耳悬挂的建木叶突然燃烧,叶脉纹路化作锁链缠住阿沅,将她拽向鼎中沸腾的血水。
陆厌的琉璃臂迸发青光,《万家灯》经文从掌心涌出,却在触及青铜鼎时被尽数吞噬。
鼎身浮现密密麻麻的铭文,正是历代被献祭者的生辰八字——最新一行赫然刻着阿沅的名字,落款日期竟是三百年后的甲子年霜降!
"时间闭环。
"张书桐的建木根须突然炭化,焦灰中升起幽荧残影,"星陨阁用十万年布这个局,只为将你炼成道种容器。
"他扯断心口最后一段建木芯,芯中流出鎏金髓液——正是青雩公主当年盗取的羽民国至宝。
阿沅的银针突然刺穿自己掌心,巫血染红的针脚在虚空织出逆劫符。
当符文与鼎身铭文相撞时,整座青铜祭坛开始回溯时光:被献祭者从血水中爬出,无面石像的面容不断变换,最终定格成陆厌不同时期的模样。
---烬中生当第三百次时光回溯结束时,青铜鼎突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中,陆厌看见十二万年前的自己:那个身着星陨阁玄袍的青年炼器师,正将恶念封入青铜面具。
鼎底沉淀的秽血里,沉睡着三十六代文明最杰出的修士神魂。
"这才是真正的《万家灯》。
"阿沅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她的发丝化作建木根须,瞳孔中流转着《连山易》卦象。
补网的银针引动地脉巫血,在祭坛表面刻出星陨阁竭力隐藏的真相——所谓天道,不过是初代阁主剥离的良知。
星陨阁主的面具在此刻融化,露出与陆厌完全相同的脸庞。
他的指尖渗出建木汁液,在空中绘出《夺舍篇》终章,却被阿沅的渔网笼罩——网上每个绳结都对应着某个被修改的因果节点。
当渔网收缩时,阁主的身躯开始虚化,无数记忆光点从七窍逸出。
"接住道种!
"张书桐的残影将建木芯掷向陆厌。
芯中封印的苍白火焰吞没祭坛,青铜棺椁、无面石像、血水秽物尽数化作飞灰。
在灰烬深处,一颗晶莹道种缓缓升起,种皮上蜿蜒的纹路,正是逆劫符与《万家灯》交融的轨迹。
陆厌握住道种的刹那,十万盏灯火在识海亮起。
每盏灯都映照着一个被星陨阁抹杀的文明,灯芯跳动的火焰里,无数幽荧残影在齐声低诵:”守灯人,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