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她手边那杯喝剩的美式咖啡,褐色液体在杯沿凝成深浅不一的环,突然想起昨夜赵律师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像你这样连咖啡渍都擦不干净的姑娘,还是早点嫁人省心。”
“小金啊,你这份供应链方案……”李姐用尾指勾了下耳边的珍珠耳坠,这是我们第三次核对项目细节。
她身后三个采购部的小姑娘齐刷刷翻开文件夹,纸页翻动声在中央空调的嗡鸣里格外刺耳。
我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铝箔纸的凉意渗进掌心。
昨晚张浩然给我发的尽职调查模板还热乎地躺在邮箱里,其中“供应商风险评估”那栏用红字标了五颗星。
“李姐是说成本核算的部分吧?”
我摁开激光笔,绿色光点精准落在投影幕布第三页,“三木工厂的报价比市场均价低12%,是因为他们新上了全自动冲压生产线。”
光斑滑到设备清单的德国标志上,“这套系统能降低30%的废品率,这是我和他们陈老板视频验厂时拍的实时监控。”
茶水间的咖啡机突然发出抽气声,张经理的钢笔在会议纪要上顿出个墨点。
我看见李姐的珍珠耳坠晃得厉害,她身后的小姑娘们正在传阅我附在方案里的报关单复印件——每张右下角都有三木工厂鲜红的公章,像落在雪地的梅花。
“但物流方案呢?”
李姐的指甲掐进合同纸,“走内河航运节约的运费,够不够填补交货延迟的风险?”
她身后的短发姑娘立刻调出暴雨红色预警的新闻截图,日期正好卡在我们预定船期的第二天。
我耳垂又开始发烫,昨夜张浩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要学会用对方的逻辑打败对方。”
手指划过平板电脑,调出与赵律师模拟答辩时准备的应急预案,“这是与顺丰签订的加急陆运补充协议,保费己经计入B3项不可预见费。”
张经理的钢笔终于开始流畅书写,我听见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李姐的咖啡杯被推到桌沿,褐色液体在杯底晃出不安的涟漪。
“还有问题吗?”
我的视线扫过对面西人,李姐工位上没关严的抽屉突然在记忆里弹开,那张君合律所的信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行政部早上通知更换门禁系统的邮件还钉在公告栏,指纹采集器的绿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当张经理宣布项目主导权落在我手里时,李姐新做的水晶甲在合同上刮出长长一道白痕。
我摸到口袋里融化的薄荷糖,黏腻的糖纸贴着掌心,想起张浩然今早发来的信息里藏着的那句:“你比他们多准备了三步。”
下班时整层楼只剩我的工位亮着灯,指纹机发出“滴”的验证声。
李姐抽屉里飘出的信纸静静躺在废纸篓边缘,赵律师的花体签名在月光下弯成嘲讽的弧度。
我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机镜头对准信纸抬头时,行政酒廊的暖黄光晕正透过玻璃幕墙漫进来。
张浩然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背景音里有清脆的瓷器相碰声:“陈老板刚给我发了三木工厂的季度报表,应收账款周转天数有点意思。”
他停顿的时候,我听见陆家嘴的晚风穿过听筒,“你明天带着最新成本表去找他,记得穿平底鞋。”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最后一声抽气,我望着窗外流动的车灯,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平板电脑边缘。
项目书封面上“供应链优化方案”六个字正在暮色里逐渐模糊,而张经理最后那句“下周去工厂实地谈判”还悬在二十七层的空调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