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槐树叶在靴底爆出粘稠汁液,泛着苦杏仁的腥气。
青铜罗盘在掌心发烫,昨夜被血月灼伤的裂纹渗出黑雾,指针疯转着刺向乱葬岗深处。
"阴煞聚于坤位。
"他剑鞘扫开半人高的蓬蒿,惊起漫天绿头苍蝇。
腐烂的棺木堆里斜插着无字碑,碑面爬满血管状的苔藓,每块苔藓斑痕都形似扭曲的人脸。
年轻弟子刚要踩上凸起的坟包,容昭突然甩出铜钱——"铛!
"铜钱钉入三丈外的朽棺,惊起黑羽簌簌。
被贯穿的棺盖渗出暗黄黏液,混着佛手柑的异香滴落,与昨夜鬼市尸骸的气味如出一辙。
容昭剑尖挑起黏液,在月光下竟折射出七彩光晕:"鲛人脂?
"话音未落,地底传来骨骼摩擦的细响。
他踏过断碑时,罗盘金针突然逆旋半圈,首刺"死门"方位。
腐叶堆下伸出青灰手掌,五指关节反折着抓向弟子脚踝,指缝间缠满浸血的往生绳。
"起阵!
"七名玄门弟子结印的刹那,地底爬出十二具腐尸。
它们的眼球被藤蔓取代,眼眶里开出的曼陀罗花喷出毒粉。
容昭广袖翻卷震散毒雾,却在腐尸裂开的胸腔里窥见玄门符纸——朱砂绘就的镇魂符,此刻却成了养尸的咒引。
"司监大人,这些是......""三年前的尸傀。
"容昭剑光劈开腐尸天灵盖,扯出团缠绕金线的黑发,"青州水患时失踪的赈灾队。
"黑发突然暴长,缠住他腕间业火印。
灼痕迸发的火光中,发丝显出血色字迹——竟是玄门密文写就的生辰八字。
罗盘在此刻沉寂如死。
容昭扯断发丝时,东南方飘来清冽酒香。
他剑锋割开浓雾,见百步外磷火浮动如星——红衣少年背对众人摇铃,腰间葫芦晃出琥珀光晕。
七具无头尸随银铃韵律起舞,断颈处钻出的藤蔓开出彼岸花,花瓣坠地竟凝成头颅形状。
"天地清明,魂归九溟——"少年尾音带着慵懒的笑意,铃柄坠着的红穗扫过尸身眼皮。
那些头颅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血月残影。
容昭的司监令骤然滚烫,烫金纹路与铃身鬼域图腾共鸣震颤。
"叮!
"银铃震碎夜露,容昭的剑锋己抵住少年后心。
红衣人旋身时抹额金线割裂月光,露出眉间朱砂痣:"司监大人也信人鬼殊途?
"七具尸体突然暴起,藤蔓绞成囚笼困住玄门弟子。
少年咬开酒塞仰头畅饮,琥珀酒液淋湿的锁骨处,玄铁锁链烙着的"谢"字泛着幽光。
容昭剑尖挑起他腰间玉珏,鬼域图腾正渗出黑血:"谢无涯,鬼域余孽也配超度亡魂?
""大人不妨看看脚下。
"谢无涯足尖轻点棺盖,银铃荡开的声波震裂地皮。
腐土之下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玄门特制的镇魂钉。
容昭的罗盘链突然绷断,青铜盘面裂痕中钻出青黑逆鳞——正是昨夜百婴蛊身上的鳞片!
"您猜这些钉子,"谢无涯忽然逼近,鼻尖几乎贴上鎏金面具,"喂饱了多少具红棺?
"冷梅香混着血腥冲入肺腑,容昭的剑锋在他喉结压出血线。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落,却在触及谢无涯的刹那蒸成红雾。
他抹去颈间血迹,指尖搓开的血珠化作彼岸花瓣:"子时三刻,往生河畔——若大人想找回玄渊簿的残页。
"最后一声铃响散在雨里,七具尸体轰然倒地,心口镇魂钉上赫然烙着司监印。
容昭扯开尸身衣襟,三年前青州赈灾队的腰牌正黏在腐烂的皮肉上,铜质铭文己被尸毒蚀成鬼域图腾。
剑锋割裂雨帘的刹那,银铃震碎三滴悬空的水珠。
容昭的玄铁剑映出谢无涯眉间朱砂,那点猩红竟与昨夜红棺中的彼岸花如出一辙。
七具无头尸随铃音结阵,腐烂指节捏成莲花印,藤蔓从断颈处疯长,在雨中开出妖紫的曼陀罗。
"玄门司监夜闯炼尸地,"谢无涯足尖勾着酒葫芦晃了晃,"可是要与我共饮一杯往生酒?
"琥珀酒液泼向剑身,容昭翻腕震开毒酿。
被酒浸湿的剑纹泛起青烟,竟浮现出锁魂钉的饕餮纹路。
他瞳孔骤缩,剑锋突刺时带起龙涎香:"鬼域余孽也配提往生?
"银铃擦着耳际掠过,谢无涯旋身时红袖扫过面具。
鎏金抹额下那双凤眼微眯,突然伸手扣住容昭执剑的手腕:"大人不妨细看——"冷梅香钻入鼻息的瞬间,容昭看见剑身倒影里的诡异景象:自己的影子脖颈缠绕幽冥丝,丝线另一端竟系在谢无涯指尖。
腐尸突然齐声尖啸,藤蔓囚笼收拢的刹那,他反手捏诀,业火顺着剑刃燎上对方袖口。
"好凶的离火。
"谢无涯笑着任衣袖焚尽,***的小臂爬满血色咒文。
他忽然贴近容昭耳侧,吐息染着黄泉酿的腥甜:"可还记得青州城三百童尸?
您剑上的煞气,养出的厉鬼味道格外醇厚呢。
"容昭的剑锋猛地压进他肩头,黑血溅上银铃:"找死。
"青铜罗盘在此时发出裂帛之声。
容昭后心一烫,盘面裂纹如蜈蚣爬满脊背。
谢无涯染血的指尖勾起罗盘链,铃音忽转凄厉:"大人可知这乱葬岗下埋着什么?
"罗盘金针逆旋着刺破龟甲,容昭喉间涌上血腥。
昨夜锁魂钉上的饕餮纹竟在盘面游动,与他面具边缘的鎏金纹路逐渐重合。
谢无涯的银铃擦过他颈侧,在业火印上撞出火星:"您镇鬼百年,可曾想过自己才是......"暴雨在尾音处倾盆而泄。
容昭的剑突然脱手坠地,掌心被罗盘裂纹割得血肉模糊。
谢无涯趁机扣住他命门,拇指按在跳动的血脉上:"看看您的好罗盘——"盘底逆鳞己嵌入皮肉,青黑边缘泛起金线。
腐尸胸腔里的玄门符纸无风自燃,灰烬中浮现生辰八字,竟与容昭腕间业火印的纹路完全契合。
"三月初三,血月凌空。
"谢无涯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廓,"司监大人的命格,可是炼制锁魂钉的上好材料。
"容昭肘击对方肋下,反身将人按在断碑之上。
碑面苔藓突然暴长,缠住谢无涯手腕的刹那,容昭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血管状的纹路,分明是玄门禁术绘制的续命阵!
"你身上怎会有......""嘘——"谢无涯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弹向罗盘。
盘面霎时浮现太虚殿星图,北斗勺柄正指两人纠缠的身影:"子时三刻,往生河不见不散。
"银铃最后一声震颤中,七具腐尸心口炸开镇魂钉。
容昭扯开尸身衣襟,烙在腐烂皮肉上的司监印,与他腰间令牌的烫金纹分毫不差。
"破!
"容昭捏碎腰间羊脂玉佩,碎玉嵌进掌心纹路。
业火顺着剑纹漫卷而出,青蓝烈焰吞噬藤蔓囚笼的刹那,爆出数百颗焦黑人牙。
谢无涯足尖轻点棺盖后撤,酒葫芦甩出血线,黄泉酿浇熄的火焰竟凝成冰凌,倒悬如利齿刺向玄门弟子。
"大人好狠的心肠。
"谢无涯倚着残碑轻笑,指尖银铃震碎三根冰锥。
飞溅的冰渣擦过容昭耳际,在他鎏金面具上划出细痕:"这些藤蔓吸的可都是玄门正气,烧了多可惜。
"容昭剑锋横扫烈焰,火舌舔上对方衣摆:"邪祟当诛。
"红衣在火光中翻卷如蝶,谢无涯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浮现的血色咒文竟与业火同频跳动。
藤蔓灰烬里钻出萤绿孢子,附着在弟子伤口处疯狂滋长。
"屏息!
"容昭旋身挥剑斩断弟子臂上菌丝,反手将业火按入自己心口。
金红咒印透体而出的刹那,谢无涯瞳孔骤缩——那咒印形状,分明与鬼域祭坛上的往生纹一模一样。
烈焰暴涨三丈,谢无涯的银铃猝然发烫。
他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容昭,血滴却在触及业火时绽成彼岸花:"司监大人可知,您的心头火......"火凤长鸣打断话语,容昭的剑锋己刺穿他肩头。
黑血顺着剑槽滴落,在焦土上烧出星斗阵图。
谢无涯却笑着握住剑刃,任掌心皮肉焦糊:"烧得越旺,死得越快呢。
"青铜罗盘在容昭腰间发出裂帛之声。
裂纹如蜈蚣爬上脊背时,他才惊觉盘底黏着片逆鳞——青黑鳞片边缘泛金,正是昨夜从百婴蛊身上扯落的邪物。
谢无涯染血的指尖勾起罗盘链,银铃震碎雨幕:"大人这罗盘,早被怨气腌入味了。
"盘面龟甲纹突然游动,容昭喉间涌上腥甜。
锁魂钉的饕餮纹路在鎏金面具上发烫,与罗盘裂纹逐渐拼合成完整图腾。
谢无涯的呼吸突然贴近,冷梅香混着血腥钻入鼻腔:"您镇守玄渊簿百年,可曾翻到记载同命蛊的那页?
"腐尸堆里传来骨骼爆裂声。
十二具尸体心口炸开血洞,爬出的蛊虫凝成罗盘形状。
容昭的剑锋压进谢无涯锁骨,却见对方脖颈浮现与自己相同的业火纹:"三月初三子时生,血月凌空煞气涌——大人这般命格,可是炼制心蛊的绝佳容器。
"暴雨在此时转为血雨。
容昭后心一凉,罗盘竟嵌入皮肉。
裂纹中钻出的蛊虫顺着血脉游走,在心口处咬出北斗七星状的血孔。
谢无涯突然扣住他命门,拇指按在跳动的蛊虫上:"感觉如何?
这噬心蛊的母体,此刻正在我丹田温养。
""你......"剑锋震颤着割破谢无涯喉结,血珠却化作红线缠上容昭手腕。
地底钻出的镇魂钉悬浮成阵,每根钉尾都坠着玄门弟子的生辰帖。
谢无涯舔去唇边血迹,突然将人拉近至呼吸相闻:"不妨猜猜,您那些好同僚的心头血——"惊雷劈碎后半句毒语。
容昭肘击其肋下,反身将人掼在刻满续命阵的残碑上。
谢无涯后脑撞碎苔藓时,血管状纹路突然暴长,缠住两人交握的手腕。
蛊虫在纠缠的脉搏间疯狂游蹿,竟将业火印与鬼域咒文连成太极图腾。
"子时三刻,"谢无涯在剧痛中绽开笑靥,染血的虎牙擦过容昭耳垂,"往生河畔,恭候大人共赏......心蛊花开。
"血雨泼天而下的刹那,谢无涯喉间的血线突然绽开。
容昭剑锋凝滞半寸,眼见那抹猩红顺着银铃纹路游走,在暴雨中蒸腾成红雾。
谢无涯染血的指尖擦过唇畔,忽然吹响诡谲的口哨——十二具腐尸应声炸裂,飞溅的骨片竟在空中凝成傩戏面具,每张面具的泪痕处都刻着玄门密文。
"叮——"银铃震碎雨帘,面具蜂拥扑向容昭。
他旋身挥剑劈砍,鎏金面具却被骨片划落。
谢无涯的瞳孔在面具坠地时骤然收缩:容昭暴露的右脸上盘踞着焚伤,疤痕蜿蜒如锁链,正与鬼域祭坛的镇魂链纹路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谢无涯低笑一声,突然扯开自己衣襟。
心口处的血色咒文在雨中发亮,竟与容昭的伤疤形成镜像。
暴雨冲刷着两人之间的血水,在地面汇成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生出一株彼岸花。
容昭的剑锋刺入太极阵眼,业火却顺着剑纹反噬。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见谢无涯足尖点过水面,每一步都绽开血莲:"三年前青州城破,玄门用三百童尸炼锁魂钉时,可曾想过天谴来的这般快?
"话音未落,腐尸堆里爬出焦黑婴骸,掌心攥着的往生钱上,赫然印着容昭的生辰。
青铜罗盘在此刻彻底崩裂。
盘底逆鳞扎进掌心,容昭的瞳孔泛起金芒。
谢无涯趁机逼近,染血的掌心贴上他心口,鬼域咒文与业火印纠缠出青烟:"感觉到了吗?
噬心蛊在吞吃你的七情——"惊雷劈碎尾音。
容昭突然扣住谢无涯后颈,将人按进血水泥泞。
太极图在此刻逆转,彼岸花根须刺入两人手腕,谢无涯的银铃与容昭的司监令碰撞出刺目火花。
"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的业障啊,司监大人。
"谢无涯笑着咳出血沫,指尖挑起容昭一缕白发——那是业火反噬的痕迹,发丝根部却泛着鬼域磷火特有的幽蓝。
暴雨突然转向,每一滴都裹着往生河的腥气,冲刷出尸身胸口模糊的司监印。
容昭的剑尖抵住谢无涯眉心,却在触及朱砂痣时颤动。
那点猩红突然裂开,爬出只金翅蛊虫,振翅时洒落的鳞粉映出幻象:十五岁的自己跪在太虚殿前,怀中抱着个心口插着锁魂钉的孩童——那孩子眉间,赫然生着与谢无涯相同的朱砂痣。
银铃忽响三声。
谢无涯化作血雾消散前,将半片残破书页塞进容昭染血的襟口。
暴雨冲刷着书页上的《玄渊簿》篆文,墨迹在血水中重组,现出容昭从未见过的批注:”双生逆命,情孽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