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纱帐浸着寒露,每一幅都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图——本该是母后最爱的纹样,如今却成了林月容鸠占鹊巢的明证。
萧明凰赤足踩过冰凉的云母砖,足底传来的寒意让她想起前世咽气时,朱雀门刑场上凝结的血霜。
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烛泪正滴落在母后留下的《山河社稷图》卷轴边,猩红的蜡油沿着羊皮卷轴边缘蜿蜒,像极了三日前林月容亲手斟的那杯鸩酒。
那卷轴上还留着母后临终前咳出的血点,此刻被蜡油浸润,竟在月光下显出诡异的青紫色纹路。
"殿下,寅时过半了。
"侍女春莺捧着鎏金铜盆跪在幔帐外,水面浮着的木樨花瓣随着她颤抖的呼吸起伏。
萧明凰的指尖抚过案几边沿,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是昨日林月容遣人送来嵌东珠护甲时,金盘边缘留下的印记。
帐外忽有冷风穿廊而过,十二幅鲛绡帐齐齐扬起,露出后方博古架上蒙尘的紫檀木匣。
萧明凰瞳孔骤缩,那匣上落着的铜锁分明换了制式,锁眼处新添的蛇形纹正与她前世在诏狱刑具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赤足踩上青金石地面的瞬间,她忽然僵住。
月光斜照在云母砖拼接的缝隙间,竟隐约现出北斗七星的排列——这分明是南昭皇室密道的标记!
前世她在此殿居住十载,竟从未发现砖石下的玄机。
鎏金烛台突然爆开灯花,飞溅的火星落在《山河社稷图》卷轴边缘,焦糊味中混着一缕奇异的槐花香。
萧明凰猛然扯开卷轴,三日前被鸩酒浸透的痕迹下,竟显出一行南昭密文:"赤蛇饮血处,九鼎现真章"。
字迹边缘晕开的血渍里,还黏着半片金箔——正是林月容凤冠上的纹饰。
帐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春莺的惊呼戛然而止。
萧明凰反手抽出烛台下的玄铁鞭,鞭身缠绕的赤金丝在月光下泛起血光。
她终于看清母后刻在鞭柄的南昭古语"不归",那蜿蜒的笔画里竟嵌着细如发丝的银针——是巫族封印血脉的断魂钉!
廊下的更漏突然倒流,铜壶中的水逆涌而出,在青金石地面汇成诡异的图腾。
萧明凰的赤足踩上水渍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后被毒杀那夜,殿外的铜漏也曾这般倒转;朱雀门行刑时,刽子手的鬼头刀映出的,正是此刻地上浮现的赤蛇纹!
暴雨砸在祭天台的夔纹青铜鼎上,蒸腾的水雾裹着血腥气漫过汉白玉阑干。
萧明凰玄铁鞭缠住檐角脊兽借力腾空时,瞥见鼎身渗出的暗红液体——那分明是混着朱砂的巫族祭血。
十二名黑衣刺客从西面檐角扑来,刀锋映出她脖颈的瞬间,鎏金袖箭破空而至。
三支箭矢贯穿刺客咽喉后竟凌空炸开,猩红毒雾中浮现出南昭皇室的赤蛇徽记。
"殿下当心雷击木!
"低沉的男声裹着雨幕传来,萧明凰旋身避开劈落的焦黑木桩。
那本该镇守祭坛的百年雷击木,此刻缠满浸透尸油的傀儡丝。
谢珩的青玉冠在电光中碎裂,散落的发丝间闪过幽蓝暗纹——是南昭巫祝特有的"锁魂印"。
玄铁鞭卷住谢珩手腕的刹那,两人掌心同时迸出血色光华。
金红图腾如活物般游走,萧明凰突然头痛欲裂,恍惚间看见母后被铁链锁在南昭祭坛,胸口插着的正是这柄鎏金袖箭!
"叮——"巫铃自云层深处荡开,幸存的刺客突然僵首如木偶。
他们撕开胸前皮肉,数百只金线蛊虫汇成毒流向萧明凰袭来。
谢珩剑锋划过掌心,鲜血滴入青铜鼎的瞬间,鼎身铭文竟浮空显现:"双生赤蛇醒,九重凤阙倾"。
萧明凰的鞭梢扫过鼎耳,震出的声波将蛊虫碾成血沫。
混战中她扯开谢珩的衣襟,那道横贯心口的旧疤让她瞳孔骤缩——前世南昭太子楚淮舟率军破城时,她亲手刺中的正是这个位置!
"楚惊鸿养的好狗!
"玄铁鞭缠上谢珩脖颈时,暴雨中忽然飘来槐花香。
萧明凰的鞭柄突然发烫,母后刻下的"不归"二字渗出黑血。
谢珩趁机扣住她命门,指尖按在跳动的血脉:"殿下不妨看看鼎内乾坤。
"青铜鼎内壁爬满暗绿铜锈,唯有七处星位光洁如新。
萧明凰以鞭柄敲击"天枢"位,锈迹簌簌剥落处,赫然显出先帝亲笔朱批:"巫祸起于萧墙,朕崩后昭阳可持此诏清君侧"。
"三年前沧江决堤时,这鼎吞了三十名河工的血。
"谢珩剑尖挑起鼎中沉淀的血痂,"林月容用活人血养出了会认主的蛊虫。
"他突然割破萧明凰指尖,血珠坠入鼎心的刹那,鼎腹裂开暗格,半枚残缺玉玺裹着明黄绸缎落入雨中。
远处宫门突现火光,禁军脚步声如雷逼近。
谢珩将染血的南昭密信塞入她怀中,退入阴影时踏出七星步阵。
萧明凰低头看向玉玺缺口——那形状正与玄铁鞭柄的断魂钉严丝合缝!
禁军火把照亮祭坛时,青铜鼎内的血迹己凝结成蛇形。
萧明凰藏起玉玺残片,掌心图腾突然灼痛。
展开的密信被雨水浸透,朱砂写就的南昭古语正在消退,唯余句尾凤纹暗章泛着幽光——与她前世棺椁上的镇魂印一模一样。
宫墙阴影中,谢珩凝视剑身倒映的赤蛇印记。
他腕间银铃轻响,暗卫呈上滴血的包裹。
掀开的黑绸下,周延年双目圆睁的头颅口中,正含着另外半枚血玉菩提。
萧明凰攥着玉玺残片退入暗阁,玄铁鞭柄的断魂钉突然刺破掌心。
黑血顺着赤金丝纹路蜿蜒,鞭身陨铁芯在血光中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她猛然想起母后临终呓语:"玄铁饮血日,便是凤归时"——此刻鞭身浮现的南昭祭文,竟与青铜鼎铭文首尾相接!
禁军统领的呼喝声逼近,火把光影里突然闪过寒芒。
萧明凰旋身挥鞭,玄铁撕裂的却是一袭玄色劲装。
霍红袖的陨铁双刃架住鞭梢,刀身纹路与鞭柄祭文突然共鸣:"末将等了殿下整整十年。
"暗阁砖墙轰然洞开,密道中陈列的玄甲在血迹浸润下泛着幽光。
霍红袖割破手腕将血抹在甲胄凤纹上,沉寂多年的战甲竟如活物般覆上萧明凰身躯。
甲叶相撞的铮鸣中,她听见母后最后的声音:"沧澜江畔三百玄甲,尽付吾儿......"祭天台忽然地动山摇,青铜鼎中喷出丈余高的血焰。
谢珩踏着七星步掠入火幕,袖箭连发击碎七盏镇魂灯。
火焰舔舐到他后颈胎记时,竟凝成赤蛇虚影首扑萧明凰心口。
"接刃!
"霍红袖将陨铁双刃抛入火中,萧明凰本能地旋身劈斩。
刀锋切开赤蛇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毒藤疯长——永昌十西年沧江决堤,正是这双刃斩断她求生的绳索!
谢珩突然攥住她持刃的手腕,掌心图腾灼穿玄甲。
南昭古语自他唇间溢出,燃烧的青铜鼎轰然炸裂。
漫天火星中,萧明凰看见鼎底嵌着的玄甲令——那是母后执掌三军的信物,边缘还沾着干涸的乳娘血迹。
"殿下可知这令牌饮过多少巫族血?
"谢珩指尖拂过令牌上的凤凰翎纹,暗红血珠突然化作活蛊游入萧明凰耳后。
她反手将双刃刺入地面,裂缝中涌出的却不是岩浆,而是冰寒刺骨的沧江水——二十年前被血祭的沧澜冤魂,正顺着水流爬上祭坛!
霍红袖突然吹响骨笛,沉睡地宫多年的玄甲战马破土而出。
萧明凰跃上马背的瞬间,玄铁鞭自动缠住谢珩腰身。
战马嘶鸣着撞破宫墙时,她回头看见林月容的九凤轿辇正碾过青铜鼎碎片,轿帘掀起的刹那,露出半张与谢珩七分相似的脸。
残月西沉时,三人遁入乱葬岗密林。
萧明凰剥开玄甲令夹层,母后***在晨光中显现:"谢氏子非敌非友,其心在沧澜"。
霍红袖的刀刃却己抵住谢珩咽喉:"南昭朱雀纹刺青,阁下还要藏到几时?
"谢珩忽然低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旧疤。
疤痕下跳动的皮肉间,隐约可见被金线缝合的玉玺碎片。
萧明凰的图腾突然剧痛,她看见谢珩眼底浮现的南昭皇陵幻影——冰棺中躺着的,赫然是戴着凤冠的自己!
远处皇城钟声骤响,惊起漫天血鸦。
谢珩握住她颤抖的手按在玉玺碎片上,暗红光芒中浮现八个滴血大字:"双生赤蛇骨,万里江山图"。
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玄甲令上的凤凰纹突然开始吞食血迹。
玄甲令上的凤凰纹路突然暴起金光,萧明凰腕间鲜血被虹吸般注入令中。
谢珩心口的玉玺碎片破皮而出,与令牌残角拼合时炸开血色光幕。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声,三百具玄甲破土列阵,甲叶缝隙渗出浑浊的沧江水。
"殿下可听过玄甲噬主?
"谢珩撕开染血的袖口,露出小臂内侧的朱雀烙痕。
萧明凰的玄铁鞭突然不受控地绞住他脖颈,鞭柄断魂钉刺入烙痕的刹那,地宫深处传来龙吟——竟是二十年前沉入沧江的南昭楼船"朱雀艨艟"!
霍红袖双刃劈开地面裂缝,锈蚀的青铜炮管探出地表。
谢珩指尖划过炮身铭文,南昭古语在血光中浮空显现:"永昌三年七月初七,昭阳公主沉舰于此"。
萧明凰猛然按住剧痛的太阳穴,前世记忆里被铁链锁在炮舱的画面呼啸而至。
"那夜沧江决堤,殿下母后不是病逝。
"谢珩扯开炮膛暗格,铁链锁着的尸骸手握半卷《璇玑谱》。
萧明凰认出尸骸腕间的翡翠镯——正是母后下葬时戴着的陪葬品!
炮管深处突然涌出腥臭江水,裹着无数刻有北渊军徽的头骨。
霍红袖突然挥刀斩向谢珩:"南昭细作!
这炮阵分明对着北渊皇城!
"双刃劈中朱雀烙痕的瞬间,谢珩胸口玉玺碎片突然射出金光。
萧明凰的玄甲自动覆面,她看见金光中浮现的往事:母后站在沧江堤坝上,亲手斩断缆绳将朱雀艨艟推入漩涡,甲板上捆着的正是幼年的谢珩!
地宫穹顶突然塌陷,林月容的九凤轿辇凌空悬停。
她指尖缠绕的傀儡丝正连着谢珩后颈,朱唇轻启吐出南昭古语:"淮舟吾儿,该回家了。
"谢珩瞳孔突然泛起金红,袖箭调转方向对准萧明凰心口。
玄铁鞭却抢先缠住林月容咽喉,鞭梢金铃震碎她半边珠冠——露出与谢珩如出一辙的眉间红痣!
"原来沧江血祭是为养蛊!
"萧明凰扯开林月容的凤袍,她心口蠕动的金线蛊虫正与谢珩体内蛊毒共鸣。
霍红袖趁机将双刃插入地面,沧江水逆流形成水幕,映出当年真相:林月容用亲生骨肉谢珩作蛊皿,将巫族血毒渡入北渊龙脉!
玄甲令突然飞入水幕,三百玄甲齐声怒吼。
萧明凰的鲜血染红令上凤纹,朱雀艨艟炮口调转向天。
谢珩在剧痛中扯断傀儡丝,将玉玺碎片按入炮膛:"殿下,点火!
"炮鸣震碎黎明时,林月容的轿辇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硝烟散尽处,谢珩心口的玉玺碎片己与玄甲令完全融合,浮现出完整的南昭山河图。
萧明凰突然呕出黑血,血滴在青砖上竟化作赤蛇游入地缝——那缝隙深处,冰棺中的"自己"正缓缓睁开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