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奶奶掀开蒙着粗麻布的坛口，发酵的酸香便裹着九十年代的阳光在院子里打转。
小棠跪在磨盘边看奶奶码白菜，突然发现坛沿的裂纹竟和月光下完好的坛子分毫不差。
"手要像燕子掠水。
"奶奶的银镯子磕在陶坛上叮当作响，枯枝般的手指将白菜压出翡翠色汁液，"当年太奶奶用陪嫁的南洋盐，腌出来的酸菜能化开三九天的冰碴子。
"小棠学着把红辣椒塞进菜帮，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硬物——坛底居然沉着枚金戒指！
晨露从奶奶的银发梢滴落，在戒指表面碎成七彩光斑。
戒面刻着缠枝莲纹，内侧却有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和那枚蝴蝶银元边缘的纹路完美契合。
"作孽哟！
"奶奶慌忙用围裙裹住戒指，"这是当年斗地主时..."话没说完就被院门吱呀声打断，村长背着手踱进来，解放鞋底还粘着昨夜的槐花瓣。
当夜小棠被辣椒呛醒，听见父母在里屋压低声音争吵。
"...收据要烧干净""...港商要来考察"...月光穿过窗纸的破洞，在装麦乳精的铁罐上画了个银圈。
她蹑手蹑脚摸到厨房，腌菜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釉光，坛口竟结着层冰霜。
第二天全村都听见苏建国的咆哮。
小棠缩在柴垛后，看着父亲把腌菜坛砸向石磨："封建迷信！
"陶片飞溅中，金戒指划出流星般的弧线，正巧落进她兜着野山楂的衣襟。
奶奶蹲在地上捡碎陶片，浑浊的泪珠砸在龙纹残片上："当年太爷爷说，这坛子要传给..."小棠在溪边洗山楂时，戒指突然变得滚烫。
溪水倒映的圆脸突然闪过成***子的轮廓，惊得她跌坐在鹅卵石上。
再定睛看时，清澈的水波里沉着枚不锈钢戒指，戒圈刻着看不懂的外文字母。
等她揉着眼睛起身，那枚未来感十足的戒指己变成青苔间的金龟子。
秋分那天，村里来了个收古钱的外乡人。
小棠蹲在门槛上玩羊拐骨，看见那人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镀金钢笔——和溪水中闪现的钢戒材质如出一辙。
当父亲捧出铜钱串时，钢笔突然发出蜂鸣，外乡人镜片反着白光："小朋友，你见过刻蝴蝶的银元吗？
"夜里小棠被噩梦魇住，梦见太爷爷站在月洞门前。
他长衫下摆滴着水，手里端着个完好的腌菜坛，坛口伸出无数不锈钢戒指组成的手臂。
惊醒时枕边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那枚本该被父亲砸碎的金戒指，戒面莲纹间嵌着粒未来风味的彩虹糖。
寒露前一天，小棠在阁楼发现太奶奶的陪嫁箱。
樟脑味里混着咸涩，箱底压着本民国年间的《时宪书》，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电报纸。
竖排繁体字记载着："廿六年西月初八，苏记酱园接收瑞士机械零件叁箱"，落款处盖着振华贸易公司的蝶形章。
当第一场霜降临时，苏家院墙外开始出现奇怪的脚印。
西十二码胶底鞋印绕着腌菜坛碎片打转，每个脚印里都落着片未来世界的铝箔糖纸。
小棠把金戒指穿在奶奶给的五彩线上，月光穿过戒面时，老槐树的影子突然变成戴厨师帽的男人轮廓。
冬至祭祖那日，全村人都听见老槐树的呜咽变成了笑声。
供桌上的三牲突然散发出私房菜的香气，太爷爷牌位前的长明灯里，火苗扭结成2040年的条形码。
小棠伸手接住飘落的槐花，花瓣在她掌心融化成枚电子芯片，背面刻着"时空味觉存档器"。
除夕夜的爆竹声里，小棠在守岁烛光下发现惊天秘密：太奶奶《时宪书》的夹层里，藏着份1999年的餐饮连锁企划书。
企划书扉页印着振华集团的蝴蝶标志，而菜品研发栏里，赫然列着她二十年后要做的腌菜煨鹿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