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书房永远保持着23℃恒温，中央空调出风口垂着的青铜风铃轻轻颤动，在她米色裙裾掀起的微风中叮当作响。
"把门锁上。
"周云高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银灰色西装后领沾着几根栗色卷发——那是新来的法语家教最爱的发型。
男人脚边的波斯地毯上，水晶烟灰缸里斜插着半截雪茄，青烟正沿着窗缝渗进来的夕照攀爬。
周回雪反手扣上黄铜门锁时，瞥见墙上全家福的异样。
照片里穿芭蕾舞裙的六岁自己正被父亲举在肩头，而本该是母亲的位置现在空着块刺眼的白。
她突然想起上周生日宴上，父亲的新女友戴着母亲遗留的珍珠项链夸赞她睫毛好看。
"王明是你亲哥。
"男人转身时，袖扣上的黑曜石闪过寒光。
周回雪感觉小腿上的旧伤开始抽痛，米色雪纺裙下那道十厘米的疤痕正在发烫——十西岁坠马时父亲说"周家的女儿不该有疤"，却在她拆绷带那天送来了遮瑕膏。
她攥住黑丝绒窗帘，指腹陷入金线刺绣的鸢尾花纹路。
颈间的檀木念珠硌着锁骨，这是上周成人礼父亲给的礼物，此刻正随着心跳敲打胸骨。
空调冷风掀动她精心打理的栗色长卷发，发梢扫过昨天才打过耳洞的右耳，刺痛感比不过舌尖咬出的血腥味。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像小时候弄坏母亲遗物时那样。
玻璃柜里陈列的翡翠摆件映出她颤抖的睫毛，今早对着化妆视频练习的"太阳花睫毛"此刻结成了沮丧的棕块。
周云高打开保险箱的动作带着机械般的精准，第三层密码盘转动的咔嗒声格外清晰。
"他需要骨髓移植。
"男人抽出文件袋时，周回雪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残留的戒痕——那个位置本该戴着母亲葬礼后就消失的婚戒。
当CT片上"王明"两个字撞进视线，周回雪突然想起初中生物课。
老师说过同父异母的兄妹有25%配型成功率，而此刻父亲推过来的捐献同意书墨香未干，黑色签字笔就压在"自愿"两个铅字上。
"您要我去当活体库？
"她故意用指甲划过CT片边缘，塑料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父亲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这个微表情她太熟悉——每次董事会清理元老时他都会这样眯眼。
空调突然加大送风量，周回雪***的脚踝碰到真皮沙发腿。
三年前就是在这张沙发上，父亲的情人笑着问她要不要弟弟妹妹。
此刻她盯着沙发缝里卡着的珍珠耳钉，突然意识到那女人己经三个月没来过了——也不可能再来。
"你可以选择。
"周云高将银行卡按在红木桌沿，便利贴上的红色数字像手术室的心电监护线，"你外公最近见了三位私家侦探。
"周回雪捏起银行卡时，指尖触到父亲掌心的枪茧。
钱包夹层里的物理竞赛准考证露出一角，保送清华的承诺书还锁在宿舍抽屉——而此刻这张薄薄的塑料卡重得让她手腕发酸。
"为什么是我？
"她终于问出盘旋在喉间的问题。
暮色透过防弹玻璃窗漫进来，给父亲的白衬衫染上血色。
书柜最顶层的相框突然反光，她看清了那张从未见过的照片——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在工地扛水泥，侧脸和自己下颌的弧度惊人相似。
男人取下眼镜擦拭的动作带着罕见的迟疑："他眼睛像你奶奶。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震得周回雪耳膜生疼。
她想起每年清明独自去扫墓时，奶奶碑前那束永远新鲜的百合花。
走廊突然传来法语家教的笑声，周回雪迅速把银行卡塞进钱包。
皮质夹层里母亲的照片己经泛黄，那是五岁生日时偷藏的遗物。
当她转身握住门把时，听见父亲补上最后一句："别学你妈——记住，不能让他报警，我们干什么的，你懂。
"青铜风铃再次作响，周回雪在关门前最后看了眼全家福。
照片里六岁的自己正在笑，而此刻走廊镜面墙映出的少女，正在把嘴唇咬得比便利贴上的红字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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