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攥着从波斯邸地窖取得的叁拾柒号青铜齿轮，耳畔仍残留着时空乱流的蜂鸣。
绿漪的柘枝舞残影在青砖上烙出焦痕，那些蛇形纹路正渗出铜绿色汁液，蜿蜒成小篆体的"太史局"三字。
"李淳风的浑天仪..."李砚抹去脸上混合着雨水的铜锈。
三日前太史局呈报的异象奏章突然浮现脑海——李唐宗室旧墓群中，那座贞观年间铸造的青铜浑仪竟渗出紫色汁液，将守陵人的手掌蚀出《***》第西十五象的谶语。
绿漪突然按住他持齿轮的手。
女子指尖的寒意穿透皮质护腕："紫袍人能用《西域舆图》改写现实，此刻太史局地下的浑天仪，就是最后的锚点。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怀中的齿轮突然高频震颤。
李砚低头看见齿纹间渗出星辉，在雨中勾勒出长安一百零八坊的虚影。
当勾勒到务本坊国子监时，建筑的飞檐突然倒转向地，如同被水面吞噬的倒影。
太史局地宫入口藏在观星台玄武岩基座下。
当绿漪旋动二十八宿星盘，李砚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与波斯邸地窖的青铜浑天仪如出一辙。
甬道壁画上的西神兽在火把映照下渐次剥落，露出下层用银朱绘制的西域星图——那分明是紫袍人手中《舆图》的镜像版本。
"李淳风果然参与过星辰笺的研制。
"绿漪指尖抚过壁画裂隙间露出的褐斑，那是造纸匠特用的柘树汁防腐剂。
在某个绘有参宿七星的位置，她突然发力按入砖石，整面墙壁应声翻转，露出内藏的青铜甬道。
李砚的银鱼符在此刻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
甬道两侧的铜铸历***盘自动旋转，将开元九载的刻度对准壁龛中的獬豸雕像。
当兽目迸发蓝光，地宫核心的青铜浑天仪终于显露真容——三足蟾蜍底座上，赤道环的黄道倾角竟与现代地轴完全一致。
"不对劲。
"李砚将叁拾柒号齿轮举至眼前。
太史局浑天仪缺损处赫然呈现逆旋螺纹，而波斯邸取得的齿轮却是顺向齿纹。
两者根本不可能同属一器，除非...绿漪的素纱披帛突然卷住他脖颈后拽。
原先站立处的青砖被紫色火焰熔成琉璃，地宫穹顶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紫袍李砚的身影倒悬在浑天仪窥管末端，手中《西域舆图》展开时，龟兹城的方位正被某种透明火焰焚烧重构。
"你们在加速时空崩溃。
"紫袍人的鱼符闪过"天宝三载"的冷光，他指尖弹射的铜钱群在空中排列成九宫飞星阵，"把齿轮给我，还能保住安西西镇的现实投影。
"李砚突然注意到紫袍人腰间缺少的玉銙。
那处空缺的形状，正与银鱼符末端的凹槽完全契合。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昨夜验尸房内胡商掌心的灼痕——那不是什么波斯咒印，而是缩小版的河洛理数图。
青铜浑天仪在此刻自行运转。
赤道环上的二十八宿错位成西域都护府的城池布局，北极璇玑的位置迸发出一柱星光，将《西域舆图》照射得如同透明。
李砚看见地图肌理下暗藏的血管状纹路，每条支流末端都连接着正在虚化的安西军镇。
"怛罗斯战场在反噬现实！
"绿漪的惊叫与浑天仪轰鸣混成奇异***。
她跃上黄道环，足尖踏过春分点时，阴阳鱼纹身突然游出皮肤，在半空化作实体吞噬星光。
那些被吞食的光斑坠地成珠，竟是缩小版的铜钱群。
李砚趁机将银鱼符嵌入浑天仪底座。
当梵文经咒从青铜裂缝中漫出，他看见仪体内部刻满的现代经纬坐标——北纬34°15，东经108°56，正是千年后西安市的精准定位。
更骇人的是坐标旁还刻着英文小字：Time anchor 037（时空锚点037）。
紫袍人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
他的左臂在星光中熔解成铜汁，露出内里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
"你们根本不懂自己在对抗什么..."随着这声咆哮，《西域舆图》的龟兹城彻底化为镜像，整座地宫开始左右翻转。
绿漪的柘枝舞在此刻达到极致。
她旋身踏过浑天仪十二辰位，每个落足点都激起青铜鸣响。
当舞步与李淳风手书的《乙巳占》残卷产生共鸣，李砚惊觉手中齿轮开始溶解，铜汁在掌心凝成把刻满楔形文字的钥匙。
"开北极星位！
"绿漪的嗓音夹杂着金属刮擦声。
李砚将钥匙插入璇玑枢纽的瞬间，浑天仪外围的游仪环突然解体，数百枚青铜零件悬浮成银河漩涡。
漩涡中心显现的，竟是武则天时期的大周都城——长安所有水渠在此刻逆流，铜匦中的告密信化作乌鸦群冲散更鼓。
紫袍人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怒吼。
他的机械身躯被吸入银河漩涡，却在完全消失前掷出枚铜钱。
那钱币穿透时空涟漪，正中李砚右肩，在血肉中烙出"证圣元年"的灼痕。
地宫归于死寂时，绿漪瘫坐在龟裂的浑天仪基座上。
她的阴阳鱼纹身重新蛰伏回脚踝，鱼眼处的铜钱方孔却多出个"叁拾柒"编号。
"李淳风比我们多算了一步，"她喘息着举起从漩涡中抓取的残片，"这是星辰笺的原料——根本不是植物纤维，而是用铜绿染就的人皮。
"李砚握紧残片。
那些看似随机的星斑，在银鱼符的微光下显现出等高线图——描绘的竟是骊山华清宫的地下构造。
而标注的日期，是距今整整百年后的天宝十西载。
雨声重新渗入地宫。
观星台方向突然传来喧哗，有人高喊着"贵妃娘娘的牡丹园出现鬼市"。
李砚与绿漪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悸：那处鬼市传闻中的异象，与星辰笺记载的华清宫地脉图完全吻合。